“淳筠也这么说。她三舅虽儿女运不佳,但心思缜密,颇有孙丞相之风。只是排行第三,孙显说到底又非亲生,孙家的重担定落不到他肩上。”
“那究竟是这孙显结交宫人,还是他父亲孙淳?”
晏如陶微微俯下身子,低声道:“依我看,八成是孙淳。五皇子看我
和淳筠说话,也凑了过来,我就顺便打趣几句。他说起二皇子也好事将近,要纳侧妃,你猜是谁?”
林翡连二皇子都没见过,怎么会猜得到,只能摇摇头。
“孙显的亲阿姊。”
林翡细细想着,孙家不像聂、沈两家,没有自家血脉的皇子在宫中,自然无心掺和争储。
这孙三郎显然不甘心,偏偏又无女儿,侄女的婚事他也做不得主,便把心思动到了孙显原本的家中。亲儿子都过继给了孙三郎,自家的利益早就系在他身上,自然与之同心。
“是不是和当年的沈家如出一辙?费尽心思押注。”晏如陶促狭地挑挑眉,“他怕是用阿峻和你的事,在向沈家递投名状。”
林翡苦笑,本以为聂、沈两家猛虎当前已是大敌,没想到多的是豺狼虎豹从旁侧跳出来啃咬一口,叫人防不胜防。
晏如陶见不得她失落担忧,说道:“这次你大病一场,舅母也是动了真怒。我当时叹气说了句‘看这样子,择选女侍卫一事怕是难了’,五皇子哼了两声,很是不屑,说‘她们还做不了主’。”
她仰起头,看看天边的圆月,慢悠悠地说:“我走的,本来也不是好走的路。”
她和阿耶的作用一样,被推到皇权与世家博弈的台前,如同战场上先锋兵手持的矛,冲在最前。
既选了这条路,又何惧血雨腥风?
这宫中谁都比她有权势,若被弃如敝屣,恐怕入地无门。不
如趁如今尚能依仗帝后保全性命、图谋前程,尽力打下根基,为明日搏一条出路。
晏如陶看着她坚定无惧、坦然自信的模样,不知为何又有些鼻酸——
这就是他仰慕的人啊,清醒时的勇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幼时脸颊圆润凶巴巴的小女郎,是经历了多少事才长成眼前这个坚毅理智的少女,当中的辛酸血泪,想一想就令他心痛。
他想着想着,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连忙低下头,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怎能再叫她瞧见自己落泪,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阿适。”
他听到后蓦地抬起头,心如擂鼓。这是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小名,亲近又自然。
他好像又离那只白鹭鸟近了一步,能看见月华洒在她白羽上的光辉。
却不防将未完全掩去的泪水暴露在她面前。
这双月光下的泪眼,脉脉地看着她。
晏如陶忽觉有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眼下。
神女降临人间,对凡夫俗子低语:
“怎么……又哭了?”
他感受到她手指内侧的薄茧连带着滑过脸颊,那是她握枪的地方,有些粗糙。似在他心上摩擦,有着确切无疑的真实感,让他知道不是在梦中。
仿佛成了座铜像,无法言语,不可动弹,任由神明俯身播撒雨露,为那丝怜悯落在自己头上而心怀感激,如何敢冒犯亵渎?
他这般模样落在林翡眼中,像是个遭了天大委屈的孩童,眼眶通红,满怀希冀地看着自己,怀
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