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陆阳那时候听不太懂,以为人家是在夸他厉害、顺便劝养父别为了他的调皮捣蛋行径生气。
现在再想起来,原来是命运早埋好的伏笔。
想要印证林雁池的话并不难,只需要祁陆阳和祁元善做个亲子鉴定就行。他让人弄来了三五个祁元善扔掉的烟头,又提供了自己的血样,加急的鉴定结果只花了三天就送到了手里。
看着鉴定报告上那句“支持检材1是检材2的生物学父亲”,祁陆阳将纸撕了个粉碎。
难怪祁元信要在遗嘱上大费周章地埋下地雷,迷惑祁陆阳和祁元善,让他们放松警惕、没去细究条款;只怕林永强也是承了祁元信的遗愿,才会一直在祁元善和祁陆阳之间制衡着,不让他们哪一个更冒头些,好为林雁回的回归铺平道路。
祁元信从小跟着父母长大,对于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哥哥的事情肯定知晓。等他找到祁元善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没对他坦诚这件事。
也许是嫉妒?毕竟作为双胞胎,祁元善身体强壮高大,一表人才,学业也是极优秀的。祁陆阳甚至大胆猜测,祁元信早就找到了祁元善,却没声张,而是挨到自己在开元掌了实权、父母也都过世后,才把人正式“迎”了回来,还隐瞒了两人是双胞胎的事实。
毕竟,若承认了这一点,对样样不如人的祁元信来说可就太过难堪了。
随后,两兄弟各怀鬼胎,短短几年相处,就在名利的漩涡中结下了深仇大恨。
后来那几年,祁元信一定是恨透了祁元善,才会再次欺骗,让祁元善误以为祁陆阳是弟弟的儿子,做局让这对亲父子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狗咬狗一样缠斗许多年,等他们内耗得差不多以后,再来个渔翁得利,实在是痛快又高明,还解气。
祁元善坏事做尽,祁元信恨他入骨、如此作为也是情有可原。
可祁陆阳呢?就因为他是祁元善的儿子,所以活该被当做棋子,耍猴儿一样地折腾十来年?
中途还差点丢了命。
祁陆阳何其无辜。他心里冒出一千一万的不服,委屈与愤恨,回首前十年人生中的种种,他惊觉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岁月,那些夜不成眠、食不下咽的岁月,被动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凭什么?凭什么?
他宁愿自己无父无母,宁愿自己是个石头里蹦出来的孤家寡人,甚至宁愿投胎当个无知无觉的野草野花,也不想有个这样卑鄙冷血的父亲,和这样心机深沉的叔叔,以及一群吸血吃肉不吐骨头的,所谓的“亲人”。
祁陆阳,宁愿自己没有来过人世走这一遭。
听人简单地把事情复述完,景念北震惊非常。本就嘴拙的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祁陆阳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一个叫陆晚的可以给祁陆阳带来慰藉,但是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又喝了几杯酒,祁陆阳揉了把头发,把烟点上,吞吐的动作像行尸走肉:“忘了问,你接到阮佩那天打我电话,是有什么事要说?”
景念北斟酌了下,还是将从阮佩那里听来的关于庄恪的旧事,简明扼要地告诉了祁陆阳。
对面半天没回音。
直到好几分钟后,他才听祁陆阳开口:“居然是他……我那天听到庄恪叫陆晚的名字了,但我没让她搭理。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不知道。”
“你也不是故意的,就别自责了,那是他的命。”景念北拍拍人肩膀。
祁陆阳摇头,死盯着自己右手掌心的痣。他想到陆瑞年,想到邱棠,想到庄恪,又想到,最不敢想的陆晚,喃喃:
“我也许真的是天煞孤星,害人,害己,孤家寡人一个,生下来命里就带着劫数,注定一辈子得不到安宁。”
“这是我的命。”
*
同一个夜晚。
陆晚九点来钟就从拍卖会上回来了。她提前下车,从院子大门口一路往主楼走,面色如常,心里早已一片兵荒马乱。
她隐隐约约有种猜测,阮佩如今的处境,和庄恪也许有些关系。
只可惜刚才在拍卖会场馆的洗手间里,突然有人进了来,陆晚不得不挂断电话……她该怎么样找机会和阮佩见上一面呢?
瑟瑟寒风吹乱陆晚的头发,她从思绪中抽离,再抬头,发现和之前几次一样,庄恪又在门廊下候着自己。
等人走近些,他问:“怎么一件东西都没带回来?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