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儿给我咽喽!”父亲用棒槌轻轻击敲着我的天灵盖,发出哐哐的闷响。
没办法,我只好攥紧拳头,眼睛一挤,猛然一使劲,咕咚一家伙,把那口绿鳝汤给咽到肚子里面了,然后张开嘴哈了一口气,扭过头,指着口腔让父亲看。
只见他慢慢裂嘴开笑了,点了点头,眼睛竟变得有些湿润了,喃喃地说好孩子,总算没有辜负当爹的一番瞎忙。我努力扯动着脸上的肌肉,也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支棱个歪嘴,发出呃呃的声音,模样应该跟哭着差不多。
父亲出去了,离开之前,突然又拎起棒槌,照二炳子的头上猛敲了一下子。也不晓得是脑袋太硬,还是父亲不够用力。当一棒槌落下去之后,发出很响的声音,却不见血迸出来,光听见二炳子干嚎了。很快,他的脑门上慢慢地冒出了一个青紫色的疙瘩,圆滚滚的,像饱满的果实一样挂着,快撵上一只鹅蛋了。
过得一会儿,父亲回来了。一手上掂了两只硕大的死老鼠,另一条胳膊兜着一筐子先馏好的馍。他将死老鼠和馍筐子并排放在桌子上。再把二炳子从地上掂起来,往凳子上一撂,喝令他坐好。
要说二炳子这个孩子光知道瞎犟,没听我父亲的话,身子歪歪斜斜地又滑下去了,恼得我父亲将牙咬得咯嘣咯嘣作响,伸手攥住他脑门上的那个大疙瘩,用力一拽,嗤啦一下子,将肉皮撕开了,一股子血柱喷出来。把二炳子给疼得在地上扑棱扑棱地打滚。等他歇了,我父亲又过去把他给拖起来,让他在凳子上坐好。
这下,二炳子才算是老实了。坐得笔笔直直的。
然后,父亲指着桌子上的东西对我们说:“两条选择,要么啃死老鼠,要么给我用绿鳝汤泡馍吃!”
见那死老鼠,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了,四肢直挺挺地翘着,肚皮膨胀得滚圆,快要炸开了似的,嘴巴大张开,露出细小的牙齿,眼珠子已经发烂了。散发出特有的那种腐臭味儿。我父亲拣起其中一只,用力一捏它的肚子,发出嘭的一声闷响,给捏爆了,一团肠子迸出来,依然跟肚子粘连着,往下耷拉得老长。然后我父亲又将它给扔回桌子上,往衣服上擦了擦手,说吃吧,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唉!我自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就是宿命,恐怕逃不过去。父亲的手里现在没有拿棒槌了,而是换了一把细长的尖锥子,虎视眈眈地瞅着我们,弄不好就要扎谁的嘴了。再让你的嘴刁。
我拿起来一个馒头掰碎,一块块地往绿鳝汤里投着。吃这个,总比吃死老鼠强。
可二炳子却慢慢伸出手,抓起了那只肚子已经爆掉了的死老鼠。
☆、第四十六章:接客
但见二炳子掂住死老鼠往高处提,歪扭个脖子,头往一侧下栽,嘴巴大张着朝上,接住了鼠尸上粘连着的那一疙瘩肠子。话说这一疙瘩肠子是黑紫色的,像极了一大团攒起来的葡萄籽。让二炳子给吞进口腔里去了,连嚼都不嚼,脖子往前一伸,眼珠子往外一瞪,那么大一疙瘩的东西硬是给生生咽下去了。
然后他又掰开死老鼠的肚子,撅个嘴巴朝前凑,紧紧地抿上去。发出一阵啧啧咂咂的声音。将里面所剩的污血和其它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尽数吮吸到嘴巴里去了。随着喉咙部位凸鼓起上下蠕动不止,又给咕咚咕咚地咽掉了。之后,将剩下的鼠尸皮囊展开给我父亲看,说三叔,光剩下一些骨头和肉了,我没有牙,咬不动,咋弄啊。
我父亲拎起另一只老鼠递给他,说你光吃老鼠肚子里面的东西就行了,看这肚子鼓鼓的,装着不少东西哩,剩下的空身子先搁桌子上吧,扔了浪费,明天给你炖炖。二炳子说声好吧。便将手中的鼠尸皮囊丢下,又抓起另一只死老鼠。
这回是一双手攥住死老鼠的四肢,往两边扳开,让它的大肚子尽量裸露出来。二炳子的嘴巴凑上去,嗅动鼻子闻了闻。张开嘴猛地一口咬了上去,然后使劲往里吞了一番,勉强将鼠肚子上最凸起的一部分给吸到口腔里了。再用牙龈夹住,慢慢用力阖上颌骨。看起来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照顾不好,鼠肚子便会从牙龈上打滑。
反复地蠕动着牙龈,来回地磨合磨合,将鼠肚子上挤压出凹痕。终于能咬结实了。握紧拳头,眼珠子瞪得越来越大。突然嘴巴上猛地用力一合。听得嘣一声。就跟捏爆一个马泡瓜似的。饱满的鼠肚子被二炳子用牙龈给铰崩了。一股子脏东西似箭一般射过来,啪地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伸手往脸上一抹,黏糊糊的。放在眼前一看,只见手掌中粘着一片浓稠的黄浆糊,还夹杂着一根黑色的细肠子。再一看二炳子,又在凸瞪着个眼珠子,梗着脖子,脸上憋得潮红,将嘴里的东西使劲往下咽。咕咚一家伙,那么一疙瘩老鼠的内脏又让他给咽下去了。然后又是把死老鼠摁在脸上,啧啧咂咂的一阵吮吸。直到把鼠肚子里面的东西给吃得干干净净的。
将两只死老鼠给吃了后,二炳子饱了。这回是真的饱了。自打来到我家以后,头一次吃饱。显得有些兴奋,对我父亲说:“三叔,这死老鼠挺好吃的,可以让我当饭吃啊!”父亲点了根烟叼在嘴上,喷出一道浓浓的烟雾,嗤一声嗤一声地冷笑不已,说你这个讨债伢子,你以为这些老鼠好抓着么,这是我打死人坟里掏出来的,这些鼠王八都是吃死人肉长起来的。
人家二炳子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接下来该我吃绿鳝汤泡馍了。我才刚把脸给糊涂起来,还没张口央求呢。这父亲就眼疾手快,冷不丁地将尖锥子往我嘴巴上戳了一下子。给扎流血了,疼得我抽动个歪嘴叫唤不止。
“你要不把这盆子绿鳝汤给我喝完,看我不废了你!”说着,父亲将尖锥子抵在了我的脑门上,使劲一攮,再猛地一缩的。给扎破了一层肉皮,有血珠子渗出来了。吓得我浑身冒汗不止,慌不迭地说我喝我喝。
端起盆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实在有些恶心得慌,嘴巴不由得一张,险些吐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将返流到口腔里的秽物给强行咽下去了。
“瞅你这没出息的屌样儿吧,看人家二炳子,死老鼠都吃了,你连这鱼汤都喝不下去,要你用啥使啊!”父亲用锥子的把柄一下一下地攮着我的头,使得我的头朝下一栽一栽的。
虽然二炳子吃死老鼠对我的心灵造成了强烈的抨击。也让我心里有了些平衡感。可绿鳝汤这玩意儿实在太难喝了。
记得在以前某个高温的夏天里,我在厨房里找到一桶稀饭,以为是母亲给我留下的剩饭,就盛了一碗,喝了一大口,浓烈的又酸又馊,恶心得我一下子吐出来了。问了母亲才知道,那是她攒了一个月的饭根,忘了倒掉了。
而和眼下这绿鳝汤比起来,那一桶在夏日高温下存放了一个月的饭根,端的属于美味佳肴了。
突然,脑子里灵光迸现了。我抬起头问父亲:“好爹嘞,我能在绿鳝汤里掺点儿其它的佐料吗?”父亲皱着眉沉吟了一番,点了点头说:“好吧,谁让你是我的儿子呢!”我不由大喜过望,说谢谢老爹网开一面。
“网开啥网开,你又不是个王八,兜住你了?说个话都不能好好说,光知道卖弄你那俩破字,真让人恶心得慌!”父亲又吵吵起来。
我到厨房里把酱油醋掂过来,正要往盆子里倒的时候,却被父亲给阻拦了,并厉声喝斥我:“你这个败家子,还过日子不啦?给我放下!”说着,照我头上掴了一巴掌。
再三思索之后,我操起一把铁锨,从院子里挖了一大块泥土,黑黝黝的,上面满是细窟窿。我将它掰开揉碎,把里面的蚯蚓给挑出来。一捧一捧地将零碎的泥土洒进盆子里,用筷子搅着。慢慢地,就给搅成了一盆浓稠的泥糊涂,呈绿褐色。
父亲站在一旁,面情冷峻地瞧着我的一举一动,说这都是你弄的,你必须得给我吃掉。我十分凄惨地笑了一下,说爹,你放心,这是我造出来的,我会把它吃完。他有些不解地问道:“给你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