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估计连加热都等不及吧,跟你爸爸一样不爱惜身体,在这里坐一会就行,我去给你热点菜。”她抢先进了厨房,那股子热情劲儿已经让他无法拒绝,也许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做饭只是打发时间、消磨漫漫长夜的一种手段罢了,诸葛握龙突然觉得有点悲哀,在真皮沙发里坐下,对着杯子愣神儿。
佟书聆是一家大型艺术舞蹈团的团长,时不时领着她的团队全球巡演,自从跟了他父亲之后,这方面的工作便减轻了,越来越像个全职太太,而不是舞蹈家。他有幸见过她在舞台上尽情投入的舞蹈,比现在这个守着空房子的贵妇更有生气,肢体的每一个动作都蕴藏着生命力,灵动的眼神时刻带动着观众的情绪。
静下来的这几分钟里,他的脑海里不时错过两个女人舞蹈的身影,跳着不同的舞蹈,长着不尽相同的面庞,最后身影却重合到了一起。
天!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发,想让这等想法在滋生中灭亡,可又停不下来继续搜刮着佟书聆的讯息,今年三十五岁,五年前嫁入诸葛家,之前单身,娘家人在Z省,从小练习舞蹈,初中就到北京进舞蹈团表演学艺……
直到佟书聆端着饭菜过来,他才慢慢地将思绪拉回,用筷子轻轻地拨着盘子里的蛋卷,听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平时她也没什么话题要跟他沟通,可大概是实在太孤独了,想找个人聊聊天,又或者单纯地想跟他聊聊天,一步步地将话引到他的身上。
“那天慈善晚会,你带去的女孩是你的同学吗?”
“嗯,她是我的师妹。”
“原来只是师妹呀,真是个漂亮的姑娘,我还以为是你的女朋友呢。”佟书聆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惋惜,可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庆幸。
诸葛握龙微微一笑,倒是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起她来,正中下怀:“她叫褚茫茫,你要是看着她还不错,我可以让她来见见你。”
果然,佟书聆的视线死死地垂在桌面上,很快自言自语般笑说着:“姓楚呢,真是个少见的姓。”
“对,是‘衣’字旁和‘者’字组成的那个‘褚’字,确实很少见。”他握着筷子,冷冷地看着她的反应,仿佛想要从她细小的反应中挖出更大的破绽。
他看到她抓着披肩的手背上青筋明显抖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抬手掩住唇,打了个哈欠,满怀歉意地笑道:“我困了,回去先休息,你也早点睡。”
“嗯,晚安。”他点点头,看着她挺直的脊背缓缓地移入卧室,本该是优雅的走姿,可身体还是过分地绷紧。
究竟是他多心了呢,还是他的第六感太过强烈,以至于真相即将浮出水面?难以按捺的好奇心,和急于投入调查的焦躁让他的心在胸腔里隆隆跳着,事情正在往他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的方向,无法控制地飞奔而去。
…………
十月份的天气本该秋高气爽,可S城的气候有些古怪,春秋的季节里,穿插着冬天和夏天,往往白天热腾腾的,早晚两头凉得叫人骨头发抖。
下午的课上完之后,褚茫茫也来不及回寝室带衣服,匆匆忙忙搭公车去剧组,今天晚上有一出戏,是《一千年赌局》里一个舞会的片段,要几个会跳舞的女群演凑数,她也在其中。说起来她在这个戏里唯一接到的角色就是那个说过两句台词的伴娘,除此之外,连个龙套的芝麻粒儿大小的角色她都没拿到手,这一次,也是因为会跳舞的人太少了,剧务不得已让她表演。
可反过来看,于清池比自己拿到的戏份比自己多多了,就比如出场时的那个伴娘角色本来就是她的,被自己“不小心”弄到手了,对此于清池一直对自己有些怨言,到了后来,任绿又给了她不少上镜的机会,可对自己没有任何多余的关注。
难道说任绿在挑选她们两个的时候,一眼看中的就是于清池?那么自己岂不是做了别人的陪衬?现在想想那天任绿说服付亦歆出演伴郎的情景,越发觉得是她早有安排,刻意激化她和于清池之间的矛盾。
究竟是她哪里做得不如于清池做得好呢?她承认自己基础是差了一些,可这些日子的付出已经够多了,她在背地里想尽办法弥补不足,跟剪辑师套近乎,看这种拍摄资源,和诸葛握龙私下里切磋、对台词,连这位素来眼光尖锐的师哥都承认自己大有进步,可怎么就不能得到任绿的一点点分来的目光呢?
化妆室里,人人都忙着换衣服,给自己上妆,因为这次的场景是化妆舞会,女主角的妆容需要特别注意,而通常大牌有自己的独立化妆师,跟那些一忙起来就得找个角落自己涂抹的小演员相比,简直好多了。
时间紧急,人又都挤在一间屋子里,走动又大,这时候出了点岔子,有个不明状况的女孩大概是等着化妆等急了,扯了女主角的化妆师,再三让她给她化妆,不料产生争执,最后竟然动上了手。
“啪”“啪”的两声接连响起,干脆利落,声音极大,正在给自己画眉的褚茫茫猛然一惊,僵着脊背转身把目光移到了声源处,有个没怎么见过的姑娘捂着脸怔在原地。
“你怎么打我?!”被人这么左右开弓来了两下子,那姑娘明显懵了,脑子一凛,一脸怒气地瞪着化妆师。
“帮你化妆啊,两边的腮红,均匀红润。”
“你!”
“呵呵,别耽误我宝贵的时间,就你这种龙套,再演个三五年都请不起我。”化妆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甩着手掌晃悠悠走开了。
化妆室里面安静了足足有两分钟,很快大家又忙了起来,该化妆化妆,该换衣服换衣服,仿佛刚才那小插曲没有发生过一样。
褚茫茫也移回目光,不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挨打的女孩身上,可心里却悻悻的,纷乱如麻,捏着眉笔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她搁下笔,往门口望了望,正巧看见任绿站在走廊里,用一种抱臂观望的姿态,淡然却冷漠地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