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队伍行进至宁府所在的街道时,茗烟示意停轿,对花自芳提议道:“我们需先与二爷一起回到东府,稍作逗留,方可令人不起疑心,顺利通过。”花自芳闻言深觉有理,便迅即将宝玉从小轿中抱出,助他骑上马背。面对这一系列周到的安排,宝玉不禁笑言:“你真是费心了!”于是他们一行人再次从后门进入东府。
宝玉踏出房门的瞬间,他的房间仿佛变了一个世界。那些平素里伺候他的丫鬟们,此刻纷纷摘下了平日里恭顺的面纱,无拘无束地沉浸在自己的欢愉中。这边厢,棋盘上的黑白交错,围棋子儿被轻轻抚动,发出微妙的响声;那边,骰子在空中翻滚,牌局上嬉笑怒骂,一片喧嚣。地面上,瓜子皮铺成了一幅杂乱无章的拼贴画。
就在这时,奶母李嬷嬷,那位年事已高的老妇人,扶着拐杖,踱步进房,本欲探望宝少爷一番,却见他不在房内。她望着这些丫鬟们,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她们的嬉戏打闹,对于李嬷嬷来说,无异于对这府上规矩的一次公然藐视。
她叹息着说:“自从我少来这屋子,你们就越发没了规矩。其他妈妈们也不敢管教你们了。那宝玉啊,就像那丈八高的灯台,照亮了别人,却照不到自己。他只知道嫌弃别人脏乱,如今连自己的屋子也任由你们糟践,真是不知体统。”
然而,这些丫鬟们心知肚明,宝玉从未在意过这些琐碎的规矩。再者,李嬷嬷早已是告老还乡的人,她的言语再也束缚不了她们。因此,她们继续沉迷于玩乐之中,对李嬷嬷的唠叨充耳不闻。老嬷嬷却依旧不改关心之态,追问着宝玉的饮食起居。丫头们只是敷衍应对,有的甚至在心中暗自嘀咕:“好一个让人厌烦的老家伙!”
李嬷嬷再次开口:“这盖碗里盛的酥酪,怎的不献给我尝尝?干脆,我就自己品鉴一番。”语毕,她伸手取匙,欲要一尝。
一名丫鬟急忙阻止:“别动那酥酪!那是特意留给袭人姐姐的,你要是吃了,回头可别让我们受气。您老自己担待些,别再拖累我们了。”
听闻这番话,李嬷嬷脸上掠过丝丝愤怒与尴尬,反驳道:“我真不信他会如此小气。且不论我品尝了一碗牛奶,即便是再珍贵的美味,我也有享用的权利。难道在他心里,我还不比一个袭人重要?他是否忘了是谁哺育了他成长?我曾用血般的奶水滋养他,让他长得如此健壮,如今我尝一口他的牛奶,他就舍得生气?我偏要吃了,看他能如何!你们看着吧,袭人那丫头,尽管现在看起来不错,但那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她算什么啊!”
说着,她在气愤与挑衅中,将盖碗内的酥酪一扫而空。另一名丫鬟轻笑着缓和气氛:“她们不会好好说话,怪不得你老人家会生气。宝玉还经常送东西来孝敬你,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心生不快呢?”
然而,李嬷嬷不为所动,冷嘲热讽:“你们也别装模作样地来哄骗我,上次因为茜雪喝茶的事引发的那场风波,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若是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我自会再来讨个说法。”言罢,她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一会儿,宝玉回来了,便吩咐仆役去请袭人。他发现晴雯像一朵萎靡的花般横卧于床上,一动不动。关切地询问道:“是身子不适,还是输得灰心了?”秋纹轻轻解释道:“她其实是赢了的。谁知李老太太突然光临,结果反倒让她浑然输掉,气得她蒙头大睡。”宝玉闻言,展颜一笑,温言劝慰:“何必与她计较短长,任她安歇去吧。”语毕,袭人轻步而来,彼此见了,自是一番欢喜。
袭人随即询问宝玉在外的用餐之处,关心他归家的时刻,并代表家中的母妹向各位同仁姊妹传达问候。接着,两人开始换下外出时的装束。宝玉心血来潮,命丫鬟取来美味的酥酪,然而丫鬟们回报说:“李奶奶已经享用过了。”宝玉正欲发话,袭人却已笑着接过话茬:“原来是留给我的呀,真是多谢操心。前些日子我尝过,那滋味儿确实诱人,可吃下去后肚子疼痛难忍,直至呕吐方才舒缓。她吃了倒也好,若留在这儿,反倒浪费了。我想吃的其实是风干栗子,你能帮我剥几颗么?我这就去整被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