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的枪法是在大漠练就的,他多年戎马倥偬,视大漠为家,后来娶了我娘,为免我娘受苦,才甘愿离开大漠番上入京任禁卫军左金吾卫将军。否则,他是万万不肯离开大漠的,那天高地广无拘无束的生活,远比京里的好……”
娘亲为荣城郡主,又十分得老廉王的宠爱,自小在京里没受过苦,娶了娘以后爹爹心疼她,也不肯带她去大漠,就放弃自己的理想留在京里了。小时候娘常常教导她爹是为娘亲而牺牲的,的确,后来他死在危机四伏的京城里,何尝不是离根的花朵不长久?
“难怪如此,穆将军常说穆家枪法大开大阖,需在平地练就更好。他说大漠有一座玛瑙山十分奇特,会根据不同时节变换颜色,如同玛瑙一样色彩斑斓。他常常在玛瑙上下练枪法,与将士载歌饮酒,日子十分惬意。待我去之时,也见到了玛瑙上,的确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早晨旭日初升它是金色的,日悬中天,山上的火凤凰被昭照得火红一片,又是艳红色的,待到日落西山晚霞满天之时,它又是霞红色的,山上的景物还会根据季节变换颜色,几乎每次去都能看得不同的景象,我也常在那山脚下练习枪法,有如神助。”
穆荑十分向往,眼里闪着熠熠的光泽,笑道:“幼时父亲也常常跟我提起,我戏称那是彩虹山。”
沈择青笑了一下,“好像……的确称呼它彩虹山更合适。我们将士中还有人称呼它是鹦鹉山的,我原先不解,后来有一回我饿疯了看那山怎么看怎么像鹦鹉,实在想捉来烤了吃。”
穆荑没忍住被他逗笑了,捂嘴轻笑,想不到沈择青也这般幽默,而且讲起往年的艰苦岁月,只是轻描淡写,即便饿成那样也有心思开玩笑,可见是乐观的,与当年消极避世的小乞丐全然不同了了。
穆荑又怎么知晓,沈择青之所以改变也都是因为她,她当年席地而坐的那番话令他醍醐灌顶,再艰苦的岁月也可苦中作乐,因此行军中再艰难,想到她他就有了信念。
只是多年后穆大小姐怎么变成了如此平静如水的模样,完全看不到当年的活泼,是偶然还是必然?沈择青心疼。
“大小姐,要不我舞一套枪法给你看看?”沈择青提议。
穆荑点头:“可。”
沈择青便命人抬来肩辇,命丫鬟小心翼翼地背起她坐下,而后抬去练武场。他府中另劈了一块空地作为练武场,以供日常练习,周围有庭院有茶室,场外还摆着许多兵器、靶子,随便他操练。
此次把穆荑带过去,沈择青舞穆家枪法,为了让大小姐开心,他当然是尽心尽力。
穆荑从沈择青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也不知是因为他那套枪法,还是他处事的态度,总莫名与父亲有几许相似。跟沈择青接触,她浑然忘却了烦恼,不仅是身愉悦,心上更滋生出了这几年从未有过的享受,在晋王府中太累太压抑,在沈将军府上,却是全所未有地放松,沈择青如一位故人,令她倍觉舒心。
一套枪法未舞毕,管家忽然来通报,晋王来了。
12、十二章 锦鲤玉佩
晋王来了,穆荑觉得身为奴才坐在辇上着实不合规矩,便双手攀着扶手欲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直接摔回椅子上,沈择青快步上前扶住她:“穆姑娘!”
晋王来势汹汹,进入练武场便看到这样的景象——沈择青搀着穆荑的手,穆荑抬头望着他,面色苍白,额间渗冷汗,目光楚楚可怜。沈择青似乎有些心疼,眉头微皱,眼里流露出怜惜。
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往时穆荑在她府中除了偶尔服侍他,何曾与别的男人亲近,他一直把穆荑供奉着,他不碰,也不许别的男人碰,如今这个沈择青是什么意思,私自把穆荑带来将军府也就罢了,还抓着穆荑的手?
晋王心中盈了怒意,却是上前笑道:“沈将军对本王府中的奴婢真够关心,看来本王还要谢谢沈将军了!”
穆荑见晋王来了,更加要站起,沈择青只稳稳扶着她不放手。其实穆荑身后有沈府的丫鬟,但丫鬟看将军一直亲力亲为也不敢动。
晋王冷声呵斥:“还不放手么!”
穆荑有些莫名其妙,沈择青则皱了皱眉,待穆荑站稳他才慢慢松开了手。并非他畏惧晋王的威严,而是意识到当着这么多人的的确有失礼制。
晋王对身后的人吩咐:“苡茹,上前伺候姑姑!”
苡茹赶忙上前搀着穆荑的手,“姑姑,奴婢接您回府!”
穆荑回头向沈择青,欲做告别。然而晋王一见她脸上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便冷声呵斥:“下去!”
穆荑一惊,回头看着晋王,极少见他露出这么阴冷的情绪,便知主子生气了,只是为何生这么大的气,至于么?穆荑实在不能理解。
苡茹也被晋王的呵斥声吓坏了,赶紧扶着穆荑小心谨慎地道:“姑姑,奴婢先扶您下去!”
穆荑便不敢吭声,又望了沈择青一眼,黯然离去。
沈择青的目光一直追随穆荑,显然看清穆荑眼里的恋恋不舍,可见是对他练武场的喜爱,然而碍于晋王威严她不敢不从。沈择青对穆荑温柔笑笑,好似在鼓励她往后还有机会,直至穆荑出了拱门,他才把目光收回放到晋王身上,见晋王一脸煞气,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不解晋王的态度,简直像个小气的男人!晋王有何权力限制穆姑娘?论主仆关系,他们的契约已经到期了,穆姑娘没有理由臣服于他,他何必霸道地摆出主子的态度?
晋王勾唇冷笑:“沈将军对本王后院的掌事女官未免太热心了,即便她是你的恩人,可也还是本王的奴仆,你私自把她带入府中,难道不应该先跟本王说一声?”
这话说得,好像穆荑是他后院的女人!
沈择青手中还提着一杆红缨枪,听闻此言,嘴角微扯,把红缨枪插到地上,“王爷,穆姑娘不是你的奴仆,论七年宫籍,到前几日已经过期了,即便她是你的奴仆……”他英气的眼中闪着微哂的光泽,“你怎么不想想,穆大将军当年如何待王爷,而王爷便这么‘善待’他的女儿?”
“这与你有何干?”晋王眼中怒意增长,待仍带着笑。
“的确与沈某无关,王爷要做那无耻无义之徒,沈某无话可说,但穆姑娘是沈某的恩人,沈某岂能眼睁睁地看着恩人受委屈?”
晋王笑了笑,“你私自把她接入府中,甚至要引她入住,如此玷污穆姑娘名声,便是对她好极?”
沈择青坦荡一笑:“沈某从未掩饰要娶穆姑娘,穆姑娘心地善良,高洁若云,即便落草为泥,也是沈某眼中的云彩,倘若她愿意,沈某乐意娶她。可是王爷不顾穆将军恩义,这般对待恩人的女儿,当真是男儿行为?”
沈择青真有骨气,丝毫不惧怕权威!自今上登基萧揽荣封晋王以后,已是朝中最大的权贵,还从来没有人敢说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