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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第2页)

我们那年代的人不比现在,有什么都是埋在心里,所以晖子他姥爷姥姥都不知道他们闺女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死了,他们的闺女心也死了。

他死的那年我才25岁。本是下了决心要为他守活寡的,坚持到了三十。那年头,女孩子家三十还不结婚是个出奇的事,别人看你的眼光都带着探究和讥笑。组织上介绍了老叶,我再坚持自己的意念也捱不住晖子他姥姥的苦苦哀求和组织的介入。就这样,嫁到了叶家。第二年,有了晖子。

老叶不是会心疼人的男人,晖子他姥姥在我出嫁前时和我说感情是慢慢培养的。我和老叶的感情就是在晖子出世后渐渐培养了起来。

他那时已经四十多了,临老得子,宝贝得不行。工作再晚回家,他也要看一眼小儿子。

他那时已经进了省常委,事业如日中天。护专的旧同事总是羡慕我非常,打趣我是官太太。里面的辛苦谁知道?老叶的老大都二十冒尖了,我没指望过他喊我一声妈,我年纪也受不起。可是他和老二连正眼都没看过我们母子,着实让人伤心。

晖子小小的人那时已经敏感地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家里有老大老二出现的地方他总是回避,我看着心酸,他父亲无奈。

再大些,家里就出了事,老叶接受了无数次的审查后带着我们娘儿俩回了海阳新港老家。家里环境一落千丈,任谁一下子都受不了这打击。好在老叶经历的多,熬过了那段苦涩的日子。事业没了他还不痛心,伤了他的心的是老大老二。祸是他们惹出来的,出了事见回天无力,连家门都不愿意进。我只能安慰老叶,孩子们心怀愧疚,等日子长些就好。

我最担心的是我们家晖子。

晖子象是一夜间长大了,以前那个调皮顽劣的男孩不见了,变得沉默寡言。我知道他是受了不少白眼的,墙倒众人推,遇上这样的事情,大人们还能控制,小孩哪里知道轻重?指不定他背后受了多少朋友和同学的奚落。可他没和我们谈过,就这样沉默倔强地长大。

他读完书出来说要自己搞生意,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读大学的时间已经和小廖开始跑单帮,倒腾生意了。那些还是后来小廖聊天时告诉我的。当时我只是想他小小年纪懂什么?他爸以往有地位的时候明晖和红晖都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我只盼着他安份找个正经工作,然后娶个情投意合的老婆好好过日子。谁成想,老叶竟然还支持起来了。

事实证明老叶眼光不错,这孩子确实有些能耐。但是我操心的不是这个,是他的婚事。

那个江秀琳我本来就不看好,江家人捧高踩低惯了的,哪里会看得上我们家小子?晖子为了江家姑娘出了车祸可是把我吓得半条命都没了,直把她恨到骨头里。

后来有了陈然我才放下心,虽说年岁大了点,知道进退,又会心疼人,有什么不好?

可是一晃他们认识了七八年,陈然竟然说走就走了。

换了个姓杨的姑娘。那姑娘晖子瞒得可紧,我还是问何向阳才知道的。我心里明白了,敢情陈然是为这个离开的。我被晖子气坏了,不说始乱终弃,和陈然七八年就没有给个交代人家?可毕竟是儿子,再气也是一阵,想着晖子为了杨姑娘放弃了陈然,那他婚事应该有些眉目了吧?可看他的样子,完全没有谈恋爱的人的春风满面,反而郁结得看谁都不顺眼。我心里又觉得有点悬。

我问老叶,老叶没好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大了管得了多少?你先把心放在小眉身上,你没看她这次回来瘦得?”

是啊,我的小心肝瘦得不成样子了。春天里回新港的那次可把我魂都吓没了。这孩子,从小吃了多少苦?父亲眼睁睁在自己面前没了,才过了两年又被母亲遗弃,最需要人呵护的时候只有爷爷奶奶在身边,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连哭都是没声音的流泪。造孽啊!

问她为什么逃学,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事,她什么都不说。问得急了,她只是闭上眼哗哗地流泪。早恋,功课太多?把我心疼得揪成一团。这孩子,从来有事都是藏着掖着,最怕她哪天钻牛角尖。

夏天的时候她又突然好了起来,人胖了脸色红润了笑容也多了,见着我又象以前那样,狗皮膏药似的,直往我身上贴,“奶奶,奶奶”嗲嗲地唤个不停,哄得我和她爷爷眉开眼笑。那段时间,连晖子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从他十多岁就冷封了的脸象被化了似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我儿子还真是俊!

唉,做母亲的有什么要求?见着孩子快乐不就是母亲的快乐?

不过还是操心,他都三十好几了。陈然离开去了上海,那个杨姑娘也是无疾而终。他就不着急?看着别人作爸爸也不急?我可是急着做奶奶。

过年时我揪他进屋,问他究竟有什么打算。逼急了,他才说不结婚了,永远不结婚了。

我一颗心沉到深渊里。

定了定神,我又问,他才说很早以前就爱上了个女孩,现在终于可以在一起,但是限于环境她没有可能嫁他,他也娶不了她。

冤孽啊冤孽。那个江秀琳就不能放过我们家晖子吗?如果喜欢我们晖子那就直接离婚,这样拖着两头算什么?以前出车祸差点搭上了一条命,现在可好,连下半辈子都搭上了。

看着他倔强的脸,我恨他不争气,真想给他一耳光。

晚上我一个坐在屋里,想得眼泪一直流。当年那个人,我爱的那个人,闭上眼睛仍能想起他的样子。我那会也说要为他守寡的。现在我儿子这个样子,不也是在守寡?

算了,老叶也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儿子高兴就好。

老叶走了,那天傍晚钓了条二十多斤的大草鱼,鱼拉上岸,人兴奋的倒下了。从海阳送到新港,二十多个小时,再坚强的人也抵不过索命的阎王。他最后几年最常说的话就是对不起我,好日子没让我享受几天,半生都陪他搭进苦日子里了。他往常哪会说这些?我又怎么会计较这些?现代人喜欢说爱,我是没爱过他,但是感情深厚的程度不亚于那些爱的死去活来的小年轻。他走了,等于我的命没了一半。多少年了?风风雨雨的,一路扶持走过。

最可恨的是头七那天上山拜祭完,回了家里老大老二还想争家产。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老爷子的骨肉。老爷子还尸骨未寒啊!小眉那丫头倒是长大了,会赶人了,每句话都是我心里想说不好说的。这孩子,老爷子最疼的是她,她也是两汪眼泪,还来哄着我,怕我伤心过度。

可是,那天晚上,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哪里睡得着?吃了一粒安定,在床上折腾了许久。屋子里到处都是老叶的影子,我披了衣服下来,见前头有灯,还想过去招呼他们早些睡。

正厅没人,我把灯关了,走过花厅,听见里面有动静。过去站门口一看,两个人抱在一起。分明就是————

我屋里也摆着一张老叶的遗像,黑暗里,我在他面前坐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泪也流干了。我记得小眉那次回来抱着我哭,说“奶奶,我好痛,我的心好痛。”是晖子那畜生欺负她?可是又不太象,他们从来没吵过架,从来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我还说叔侄两感情好,原来——原来去年春节晖子说爱的那个又不能在一起,说的不是江秀琳,是小眉——冤孽啊,小眉都是大姑娘了,他们住在一起,我怎么就从来没想过会——真想给自己几耳光,这叫什么事?老叶,你走的早,将来要是有什么难听的,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你怎么不带我一起走了算了?

白天我不动声色观察,他们真的是——他们眼神经常交汇,好象看不到别人的存在,晖子对小眉的照顾更是贴心,怕菜不合她口味怕饭凉了怕她穿的少冻着,我是瞎的,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老叶,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的小心肝,你怎么舍得伤奶奶的心?晖子,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是她长辈啊!

我决定等小眉寒假回来要好好说说,不能这样,一定不可以。可是寒假时发生了什么?丫头瘦得象是只有一条魂,死小子夜夜在厅里抽烟打转。两人一碰头小眉就扭身走开,有时间就粘着我,绝对不和那死小子单独相处。他们吵架了?结束了?那就好,那就好,我给老叶子上香的时候想着,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早些了结了我就放心了。

我还没安慰几天,丫头就不见了。

我还剩下一半的命又被割去了一半。究竟出什么事了?我的心肝小宝贝,奶奶看着你大的,就算知道什么奶奶也不会怪你,你有什么苦处为什么不和奶奶讲?奶奶没想过要骂你的,你跑哪里去?天大的事情有奶奶帮你扛着,怎么能舍得丢下奶奶自己跑了?

一走就是几年过去了,晖子四处寻她不见,每次看向我期待的眼睛就低头不作声。希望越来越渺茫。我想过怕是已经没了,想了一下又不敢再想下去。我都老了,等不起了,如果你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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