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雒县是回京城的必经之地,虽然各处假宁王皆往巴郡造势,司马逸仍然觉得张澜会重点防卫雒县。李章也想到了这层,在峨眉山时,曾和大家探讨过继续走水路的可能性,但司马逸和王项不通水性,这一设想就被王项和白鹿同时否定了。
他们离开峨眉山后,继续改装前行。沿路的盘查更加频繁严密,走到青衣江边时,即使白鹿已使出浑身解数,四人的行踪仍然不可避免地被各式明眼暗线盯上了。
青衣江。
南坝。
薄雾拢着江岸,晨光初现的朦胧中水声渐近。
白鹿再一次看向身后的稀疏树林,焦急的目光再次转向雾蒙蒙的江面。
船桅渐渐显现时,司马逸和李章王项也站到了白鹿身边。白鹿显得很不安,深深地蹙着细眉,眼睛紧盯着慢慢显出轮廓的渡船。
她昨夜去找船时被人识破了惑计,那人虽是一副贪玩的样子,却让她心里种下了不安。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急于渡江离去。
渡船终于靠岸,白鹿跃上船头,与船老大简单交谈几句后,确认了安全,转身招呼司马逸上船。就在这时,水中忽然跃出十多个黑衣人,瞬间控制了白鹿和船老大,并向岸上疾扑过去。
白鹿顿时惊白了脸,来不及再有其他动作,已被人点了穴,软倒在地。
黑衣人一色的黑巾蒙面,湿淋淋地让白鹿的迷药失了用武之地。他们团团围住司马逸三人,一言不发地急攻而上。
李章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变故,对黑衣人的武功更是惊诧莫名。他们似乎对九番阵颇为熟悉,攻防进退都与九番阵极为相似。
李章他们顿时陷入了苦战,黑衣人锋芒所至,三人头一回被逼得局促忙乱。不久,远处又隐隐传来兵铁相撞的铿锵声,奔踏的脚步声更是如滚雷般由远及近。三人的面色俱是凝重如铁。
李章在初次交手的意外后,迅速通过数次的佯攻诈退对敌阵的变化做了初步的评估判断,很快发现对方仅仅只是学了九番阵的表象,十多人的阵法却非巨型阵的变换,最多不过是个扩大版的三人阵。他顿时心定了许多,目光到处,尽是对方结合处的空隙和疏漏,长剑挥洒,缓急自如,带着司马逸和王项灵活地指东打西,黑衣人繁琐堆叠的阵势顿时被扯得缤纷零落,在他们自己还没弄明白的时候,阵势的锐气已一扫而空!
领阵的黑衣人满眼诧异,眼神一凛,仗着自己人多功力相当,阵型一变,化做三组,蜂拥拦断,分而围之。李章在他们阵型初动时已闪身疾退,黑衣人为阵形所累,行动远不及李章三人灵动,反被倏忽退进迅疾非常的三人各个击破,阵脚再乱!
黑衣人几度变阵,又几度被李章看穿击破。身后的兵铁脚步声越来越近,李章依旧专注平稳,不急不躁,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地消耗着对方的人数,领阵的黑衣人眼中反是尽显慌乱。
司马逸从没想过三个人的阵势也能反压过十多人的,这一战的酣畅淋漓竟让他全然忘却了身边的危机。他快意地长啸,手中剑势纵横,每一次呼吸都与李章的剑意相合,攻防纵合宛如一体,甚至灵机所至剑在意先,每每让李章也掩不住讶然,更让他突然看到了另一层的境界,烂熟于心的阵法也因此开启了另一扇新的门。
黑衣人孤注一掷地重新聚拢,剑剑相交手背相叠,一时间河岸边气流翻卷飞沙走石,在黑衣人的前方渐渐形成力量的漩涡,并随着他们的行动继续加强不断推进。
李章一声清叱,剑势陡然变得锐利刚强,一扫自己避强打弱的习惯,在黑衣人全力压上时逆流而上,直扑黑衣人阵眼所在。心领神会的司马逸在李章意动之时已蓄力待发,李章身形方动,赤霄剑便裹挟着风雷之势横劈而落。李章的龙渊以极其强硬之势,楔入剑气汇聚的中心,在不断增大的力量下如狂风中飘摇的孤舟,震颤着发出龙吟之声,却始终钉死在那里,便如捏住了蛇的七寸,牵住了他们力量的出口。黑衣人阵眼被占阵势顿时受阻,骑虎难下之际,对李章更是全力而出。司马逸的剑便在这时遽然劈落,暴起的剑势横扫千军,瞬间击散了黑衣人不再沉稳的阵脚。黑衣人的一鼓作气遽然被打散,李章的剑势同时尽出,如扇门般拦住了黑衣人力量的出口,反噬的力量轰然砸向毫无防备的身躯,顿时呕红一片,七零八落!
一直紧跟着李章的剑意而走的王项紧跟着赶到,不等黑衣人缓过气,剑光过处,又是一片血肉横飞!
黑衣人就此溃不成军,而兵甲脚步声也在树林边乱成一片。李章纵身上船,解开白鹿的穴道,喝令吓傻了的船老大杨帆起锚,待司马逸和王项也上船后,渡船离开了江岸。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雾气渐渐消散,天空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司马逸和李章并肩立在船头,回味着适才的恶斗,不觉惊险唯觉畅意,慨然赞叹道:“想不到,你果然是最好的九番阵指挥!”
李章本也心情激荡,听司马逸这么说却是一愣,突然就想起当初认真地说这话的自己,往事便如潮水般袭上心头,让他顿时抿紧了双唇。
司马逸等了一会没等到李章的回应,奇怪地看向李章,见他一脸忍耐的神色,全然没有欢喜得意之意,好奇之心更盛。
“怎么?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属下没忘。”
司马逸再次细看李章,越看越不喜欢他忍耐的神色,伸手摇头道:“本王的赞赏让你如此难以接受?还是……,你根本就只是故作姿态?”
李章又一次躲开了司马逸伸过来的手,司马逸最后一句话又已带着阴沉的威胁。
李章不愿再纠缠于这样的话题,转身向船尾走去。司马逸顿时变色,一把拽住他的手咬牙切齿地喝道:“放肆!本王问你话呢!”
突然放大的锐痛让李章差点惊呼出声,这才感觉到右肩未曾痊愈的伤处已是痛成一片。他不敢再动,等这波痛过去了,才慢慢挣开被司马逸拉住的手,忍耐地回答道:“属下不敢。”
司马逸气恨交加地瞪着李章的后背,一点也没发现李章的异常。他只顾想着自己对李章一而再三的迁就让步,觉得就算是根木头也该被捂热养熟了,怎么他就始终都是这副样子呢?!
竟然又是一句属下不敢!
放眼三王府和宁王府,有谁敢像他这样对自己的?!
不过是仗着自己许给他的恩典!
他又凭什么以为这恩典会一直给他?
凭什么!
真想狠狠地责罚他,让他再像从前那样痛哭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