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要走过去,都到跟前了,没法再退回土坡上。他说了声:“嗨”。
郁玲没抬头。钟乐走过去坐她身边,伞立起来,帮她挡雨。郁玲身子动了一下,还是没有抬头。他从兜里把荔枝拿了出来:“给你荔枝。”
郁玲没动,钟乐把伞靠在肩上,替她拨了一颗,推她胳膊,又放到她手上。他说:“荔枝可甜啦,我尝了好几颗了。不管你以后怎么回忆今天这场暴雨,这次活动,起码它是甜的。”
郁玲接着荔枝了,过了半分钟,才抬起头来,吃了它,再伸手擦了把脸,把头发梳到脑后。她咳嗽了好几声,再清清嗓子:“你怎么来这里?没回餐厅吗?”
眼眶周围已经泛了圈红,果然是哭了。
“回了,他们说你出来找林工了,我过来告诉你,林工早就不在荔枝林了。”
“那就好。”
钟乐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他缺乏处理这种场面的经验。他不再说什么,也懒得动脑筋想什么话题,伞在肩上靠着,够挡着后面上头来的雨,他就这样陪郁玲坐着。坐着坐着就有点无聊了。苏慧和他吵架时,经常说他无心,说我难受得要死了,为什么你还无所谓的样子,冤枉钟乐了,其实他知道她在难受,但是对于一个不钻牛角尖、不死心眼的人来说,他自我能够体会到的痛就有限,更不要说是别人的了。
所以此刻,郁玲的痛郁玲的苦,他深究不起。他不是超人,他只能陪着,看眼前无边风雨潇潇。他发现十来米远处有一个土黄色的事物,很不对劲,它躲在一颗矮树下,风雨无情的在打击了它。它瑟瑟发抖,全身都缩在了一起。雨天中光线和视力都大打折扣,钟乐不能盯郁玲,就盯着它看,硬是没看出它的属性来,因此起身朝前走了两步。走了几步,恍然大悟:“原来是只鸡啊。”他刚到荔枝林时,就看到了许多的散养鸡,“这只落单了。”
身后传来“扑哧”的笑声,钟乐往回走,坐回原处。郁玲笑了就好了,但他还是说错了话,鸡就鸡嘛,不要说落单的鸡,因为郁玲也差不多是落单的。她问钟乐:“现在几点了。”
钟乐戴了防水的运动手表:“四点过五分。”
郁玲说:“走吧。”
钟乐起了身,郁玲还坐着没动。钟乐拉了一下她胳膊,她甩开,说:“你先走。”
“郁玲,你怎么啦。”钟乐从侧面走到她跟前问,才看到他之前看不到的另一侧,一次性的塑料雨衣破了,天蓝色t恤半边都是脏的,泥土被雨水冲刷掉了,留下了大片褐色的印子,再往下看,浅灰色运动中裤也是如此。裸着的小腿上还有擦出的血印子,大雨浇下,也看不太出了。
原来郁玲不是特意找到这里来的,是侧身摔了一跤。
郁玲解释:“没戴眼镜。”
钟乐说好啦,你们有没有多的文化衫,回去换一件就好了。他手上运力气,要拉她起来。郁玲跟坐庄似的纹丝不动。到底怎么啦,钟乐心想,郁玲没这么矫情啊。摔脏衣服了,换苏慧,苏慧会哭,可这是郁玲啊,情绪过后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说到底,也许还是今天活动失败给她的挫败感。
钟乐干脆把伞扔一边,两只手去拉郁玲。郁玲被拉起来了,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雨里,大雨把两人的头发脸庞洗了个透彻。郁玲抹了一把脸,突然提高了声音,特别不耐烦的声音:“我说过的,今天很有可能会下雨,不要出来搞户外活动。”
“人事部就你一个人吗?要怪先怪何总监啊,没人怪你。”
郁玲摇头:“我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窝囊过,从来没有。”
钟乐不解。窝囊,摔一跤不算窝囊啊。他说:“有什么关系,你想想我啊,我干的窝囊事,比你多多少?”
郁玲还是摇头,她就是不说。钟乐又把伞拾起,看着郁玲,一脸的疑惑。郁玲看他胸前,文化衫湿透了,贴在皮肤上,露出里头背心的轮廓。她又没来由的说:“你里头穿背心了?你把短袖脱给我。”
钟乐甩了甩头上的水,原来她还是糟心这弄脏了的衣服。他说好,让郁玲拿着伞,即刻就把t恤脱了下来。他有点不好意思,郁玲是要换衣服吗?他打算转个身,结果郁玲只是把他的衣服绑在了腰间。袖子太短,她只好横着来,横着不行,再斜着来。幸好文化衫是长款,她又瘦,好歹箍上了。只是往屁股上看,似乎长度不够,遮不全。
“郁玲,这很怪啊。你上面已经穿了短袖,这又不是外套,还湿的,你干嘛绑在腰上呢?再说这也遮不全脏的地方。”
他说的脏,和郁玲要遮的脏,不是一回事。郁玲摇头:“不要你管。”她再往后看,还是无能为力,无奈只好转了个身,让钟乐帮忙看一眼:“遮住了没有?”
钟乐真还去瞧,一瞧就瞧出端倪了,那块污渍太靠近裤子缝,颜色太深,雨水冲不掉,像一块铁锈,向周围渲染开了,中间是褐色的铁锈,外环溢出点暗红色。当然不仔细看,看不出这颜色上的分明。但钟乐仔细了,他本来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的。
郁玲转身过来,钟乐摸了摸头:“郁玲,你还是换掉吧,我的t恤够长,应该可以遮住,你这样把它乱麻一样的箍着,别人真会仔细看两眼,哪里有古怪。”
郁玲心里烦躁,呼气。钟乐已转过了身:“我不看你,看你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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