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萍到学校报道时,是个好天气,比北疆暖和许多。
她褪下开叉到大腿根部的、手工缝制、私人订制的旗袍,一并抛下了深宅大院陈年的腐朽。
换上学生装的白底蓝裙,有年龄作为依托,若不细究,甚至看不出她从前的颓靡痕迹。
从头学起的医书,没几年功夫下不来,可她现在只想待在象牙塔里,这是蜗牛最舒服的壳。
从前的琴棋书画不管用了,但不影响她对知识的渴求。
下学后,戴着蛤蟆镜的教书先生,没直接离开,也没解答同学的疑问,而是破天荒地、头一遭隆而重之地介绍了一下无数学生中的一个。
“方幼萍,方同学,是从北地新来的。家里很远,来京都求学。以后大家要互帮互助,多多关照外地来的学生。”
一番话,说得她好像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的寒门。
教授介绍完,底下立即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的交谈声:
“她是北地人吗?我怎么听说她是沪上来的。还是哪个江南黑帮的千金小姐,你说她会不会有什么恶习,比如随便打人杀人什么的?真不知道,咱们好好的大学,圣洁的殿堂,会放这种流里流气的江湖人士进来。”
“是吗?可我看着还好啊。方同学看起来挺雅静温婉的,身高的确像南人。可未必是黑帮吧?反正我是不信,每天教咱们生死存亡、救国之道的先生,会为权贵折腰。”
“你也说了,先生不会说谎,那她肯定是北地人。虽说她看上去朴素,却是个家境殷实的。我有个选房亲戚,曾经给方家经营过果园。她家的钱,可是车载斗量。”
方幼萍没听见底下莺莺燕燕的聒噪,即便有只言片语飘到自己耳中,也浑然不在意。
她还在努力适应新身份,看底下一双双澄澈炙热的眼,总像有团火在燃烧。与从前姨太太浓妆艳抹的脂粉气不同,仿佛一个在天之涯,一个在海之角。
“先生,我送方同学去宿舍吧。”有男同学直接起身,代替了举手,大大方方走到她跟前。
伸出手,与她握了握:“你好,我叫刘议泽,你叫我小泽就行。”
“谢谢学长,哦不对,是前辈。”方幼萍伪装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地弯了弯眼睛,那笑容里隐藏了前世的荒淫无度和虚度光阴。
与他握手时,一双柔若无骨的柔荑,从他掌心擦过,总有火花涌起。
下学后,刘议泽拎着她没多重的小皮箱走在前头,十分可靠地自我介绍道:
“以后在这里有不懂的,可以问我。需要帮忙,也不必客气。既然我们是同窗,理应协同作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方幼萍娇俏笑笑:“我还真不知,我能帮到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