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衣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但还是扔给他小块干粮。
干粮是极难下咽的粗粮做的,谢安揉着后颈慢慢走到河边,正要蹲下来喝水,想到宋衣在他的上游,自己喝水岂不是喝她的洗脚水?
于是他直起身子准备走到宋衣的上游再喝水。
宋衣这时开口,“不准走,就在这里吃。”
这女人绝对是也想到喝洗脚水一事才故意不准他走的吧?虐待小孩你羞不羞?
谢安无语,硬着头皮将干粮一点点吞进肚,宁愿不喝水也懒得搭理她的恶趣味。
“挺有意思,谢家三郎,叫什么来着?”宋衣的情绪比在建康城似乎轻松了许多,还自问自答,“谢安?有表字了没?你堂兄谢尚应该很疼你吧?一定会亲自给你选表字的。”
谢安微微挑眉,“莫非因为那年堂兄在阮家对你出言不逊,你才将我掳来复仇?”
宋衣眉眼里藏着冷冷的媚意,既让人心寒又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小郎君,怎么不叫宋姐姐了?”
但谢安对她提不起兴趣,不卑不亢道:“堂兄当日对你所说之言确实过重了,‘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尘’这话一点都不符合你,你昔日既不是匣中玉,今日也不是粪土尘,这些年阮孚待你如何,想必你自己最清楚。”
“伶牙俐齿的小孩,真是惹人讨厌。”
宋衣淡淡地笑了,脸上表情柔和不少,近距离看她一颦一笑的确很美,确实有她自傲的资本。
她抽出短剑,将剑身干涸的血迹在河里洗净,剑身在半空挽了几个剑花,流光溢彩。
谢安蓦然想起,谢尚也会舞剑。
他撞见宋衣杀皇帝是巧合,但被宋衣掳劫倒像是顺手而为的陈年旧怨,否则宋衣还有什么理由跟他一个小孩置气?
这个女人心眼可真小。
那么她是在等谢尚么?
谢安丢失,这世间并没有多少人会担心,唯独谢家。
所以,谢尚会来吗?
林木在风中出沙沙声响,虫豸低鸣,夜鸟飞掠,只见宋衣洗净短剑,然后对着朗月扬剑,平静道:“谢尚,你既然已经追上来,何必看自家弟弟受苦?”
话音落后,谢尚的声音在林间如天籁般响起,“我家阿狸,临危不惧,不卑不亢,从容淡然,不愧是谢家好儿郎!”
江左第一美青年谢尚踏月分草而来,不过此刻的他看来已经很是狼狈。
因为一路追赶的缘故,汗湿了头巾,长也被风吹得松散凌乱,袍角鞋履更是沾满灰尘。
但他现身的那一刻,就开始出剑。
谢安认得,那是谢尚平日聚会舞剑的佩剑。
他的身姿优雅,剑锋带着沧澜般的气势,华丽无匹、飞跃张扬的剑意,一股脑地流泻而出。
那一剑的风情,即使狼狈如谢尚也丝毫不逊色宋衣这个妖怪般的绝色女子。
他的风情,是魏晋潇洒士人的风情。
绵延百年,华丽而繁复,飞扬而不羁。
“杀父之仇,今日你我必须有所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