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屋子里再没人了,冬至瞧向李大夫时,见他眼皮已是合上了。
“李爷爷,你去歇息吧,这儿有我便成了,一会儿大郎哥会来替我的。”冬至怕李大夫太累了,开口劝说他。
李大夫睁开双眼,那眼中已满是血丝。这些日子,他是寸步不离李子睿,虽说累极了会睡会儿,可到底也是在躺椅上,比不得床上舒坦,这些日子也没睡好。
李大夫张开双眼,瞧向冬至,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应声道:“我没事儿,你还是去歇息吧,还有四个孩子要照看着呐。”
“他们有别人照看着,我没事儿。李爷爷,这是我该做的,若是我连这点儿事儿都不帮子睿哥做,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听冬至这般说,李大夫倒是沉默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草纸烧掉的声音,还有蜡烛偶尔的炸裂声,其余的,便是一片安静。
冬至低下头,继续将纸散开,一点儿一点儿地往火盆里丢。
她可以不让自个儿一直沉浸在愧疚之中,可以让自个儿站起来,可却不能完全将自己摘出来。她的良心告知她,她做不到。
“冬至丫头啊,子睿这时候没了,是他的命,是他自个儿选的,不怪你,李爷爷也不怪你。李爷爷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个啥样的性子,李爷爷是知晓的。子睿这孩子,从小就念着他爹娘,如今去找他爹娘了,也没啥子事儿。我心里看得开,你也莫要整日里想着了。人活着啊,总得朝前看。在李家村儿,你救了我一命,如今子睿这是还给你了,这就是因果报应。”
李大夫这些日子是瞧着冬至如何过的,也知晓她心中愧疚。今儿个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事儿摊开了说,让她心里舒坦些。
“李爷爷,我倒是希望你能打我骂我,骂我是扫把星,骂我将子睿哥害死了。你如今这般体谅我,我更是觉着自个儿十恶不赦。”冬至苦笑了一下,却是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烧着她的纸钱。
李大夫摆了摆手,应声道:“我打你骂你作甚?又不是你下毒害死子睿的,他自个儿不想活了,谁都拦不住。你这丫头啊,就是心思重,明儿个我们回李家村儿,你就莫要去了,就待在京城吧。我知晓你的性子,既是有人害死了子睿,你便是帮我将那人抓出来,狠狠收拾一番。”
“李爷爷放心,我定是不会放过那人!”冬至咬牙应了声,手中的草纸被他抓得满是褶皱。
这一天夜里,两人好好儿谈了会儿话,等到大郎过来替他们时,两人才回了自个儿的屋子。
第二日,二郎带着家中的下人,还有李大夫,扶着李子睿的灵柩回李家村儿了。
等他们一走,冬至便是叫来了阿三,让他彻查这件事儿,将这事儿尽快查清白,到时候将结果告知她。
虽然皇上说是和禄王下的毒手,可她却是只信了六分,剩下四分却是并不相信。如今的皇上,她已是不相信了,这件事儿,只有她自个儿的人马去查才能让她安心。
就在阿三开始查探的第二日,边关传来消息,平南王率领边关守军一路势如破竹,攻下了大乾五座城池。大乾承受不住,已是派了使臣来京,正打算与皇上和谈。皇上知晓此事后,大喜,当下下令平南王回京。
听闻这个好消息,京城的百姓都是欢喜不已。
到了第三日,阿三跪倒在了冬至跟前儿,将自个儿查探到的消息全都告知了冬至。
“你是说,宫中确实有人在酒里动了手脚,皇上还将这事儿压下来了?”冬至瞧着跪在她跟前儿的阿三,问道。
阿三对着冬至抱拳行礼,应声道:“会王妃的话,宫中的消息已是被封锁了,皇上将那名宫女查出来之后,将她关了起来,之后便是来找王妃您。虽说您并未开口要见那宫女,可皇上还是将那宫女留下来了。”
那宫女看来是和禄王的眼线了,皇上若是发觉了,怕是会清除的,可如今还未动手,那便只有两个原由:一来是为了劝那宫女变节,二来就是要将那宫女留下来,等往后做人证。
“你多派些人手,盯着和禄王那边儿的动静,记住,莫要让他发觉了。”冬至吩咐阿三,阿三领命离开。
皇上、和禄王,这两人之中定是有一个她的仇人,至于究竟是何人,那就得等她慢慢儿查。子睿哥的仇,她定是要报的,血债血偿!
☆、890。第890章 葬礼6
冬至派了人时时刻刻监视着皇宫与和禄王,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正在她为了那些事儿留心时,二郎却是来信,说自个儿在将李子睿下葬的那一日夜里,李大夫去世了,没有得病,没有喝毒药,就躺在床上没了。走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好似他完成了一件多么欢喜的事儿一般。
冬至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没什么神情。想到之前李爷爷在得知子睿哥死时的一切表现,便是知晓他当时就已是起了这心思了。只是因着还没将子睿哥下葬,他一直撑着罢了,等回去了,他便是生无可恋,直接离世了。
“冬至啊,你还撑得住不?你李爷爷去的时候没遭罪,也算是菩萨显灵了,你可莫要想多了啊!”柳氏见冬至这副默然的模样,当下心惊不已。之前子睿没了,冬至就被打击坏了,如今李叔又没了,冬至这孩子不知晓还能不能抗住了。这些日子,她可是心惊胆颤的,就怕再有什么事儿刺激到了冬至。没想到,竟是真有,这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呐!
冬至转头瞧向一旁站着的柳氏,将手中的信放到桌子上,抬头轻声对柳氏道:“娘,你扶我一下,我没力气起身了。”
柳氏心里一颤,急忙伸手将冬至扶起来,一步一步慢慢儿走到床边儿,躺了下来。
冬至在床上躺下后,柳氏叫了人来将摇篮抬到她屋子里去了。得亏家中有牛,能挤出些奶出来给四个孩子喝,半夜起来帮着喂几次,再换几次尿布,这一夜就这般过去了。
等第二日中午,冬至才起来。拿出了自个儿那件素白的衣裳穿了,头上也是带了一朵白花,这才坐在桌子前,拿着手中的毛笔细细描绘着这件事儿的枝枝叶叶。
一开始,是皇上将自个儿叫进宫中,皇上盛怒之下逼着自己喝毒酒。李子睿忧心自个儿,将那杯毒酒夺了过去,自个儿喝了。这事儿若是皇上干的,他必定不会这般轻易就将她与李子睿放回来,当即就会治李子睿一个欺君之罪,再来就是让自个儿喝杯毒酒以绝后患。可皇上并未这般做,他将所有人都喊了出去,给她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之后还来自家与自个儿解释这事儿。
从面儿上来瞧,皇上是诚意十足,再加上那个被抓的宫女,皇上极有可能是无辜的。这事儿若不是皇上干的,就极有可能是和禄王干的。这件事儿出来了,皇上与沈墨轩闹僵了,之后极有可能兵戎相向,若从这面儿考虑,和禄王是最大的受益人,他是最有可能出手的。
可若是从另外一面儿来说呢?若是皇上故意为之,让她将目光转移到和禄王身上,随即对付和禄王。这样,那她与沈墨轩便是会将自个儿所有的势力拿出来对付和禄王,让皇上一下解决两个隐患,那皇上就是渔翁了。若是这般说,皇上也是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
只是有一点,皇上若是真拿了毒酒给自个儿,当时李子睿若没有代替她喝了这杯毒酒,而是她自个儿喝了,她死了,他又如何能脱得了关系?到时候他要去与沈墨轩说这话,沈墨轩能否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