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说:“她正要找几件难度大的事情和有头有脸的人开刀,**给大家看看。你们何苦先来碰这个钉子。你这一去,如果拿你们开刀吧,又碍着老太太、太太的情面,如果不拿你们开刀,人家又会说偏心偏向,只会挑软柿子动刀。你听听吧,二奶奶的事,她还要驳回两件,才能堵住别人的嘴啊。”秋纹伸伸舌头,笑着感谢:“幸亏平姐姐在这里,要不我就碰一鼻子灰了。我现在就回去说说去。”说着,她就起身走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早烧晚烧,非烧不行,烧到谁身上谁难受,*烧身就太可笑了。人生了气,总要发泄的,不是折磨自己,就是折磨别人,要不就折磨家具,折磨宠物。我们领导也是人啊,领导生了气,问题就更严重了,他很可能就随便地折磨在他面前晃悠的人。
这时,宝钗的饭送到了,平儿忙进来伺候。赵姨娘也已经走了,三个人就在板床上吃饭。宝钗面向南,探春面向西,李纨面向东。媳妇们都老老实实地在门外走廊等候,屋里只有她们自己的丫环伺候,别人一概不敢随便进去。媳妇们都小声地互相警告:“大家省点儿事吧,别玩花花肠子了。连吴大娘刚才都弄得灰头土脸的,咱们又不是什么人物。”她们就聊着,等着。
古代吃饭都文明啊,特别是女士。屋里鸦雀无声,根本听不到碗筷的声音。一会儿,只见一个丫环掀开门帘,又有两个人抬出饭桌。茶房里早有三个丫环捧来三盆水,见饭桌抬出来,她们三个人马上进去了,一会儿又都端着走出来。这时,待书、素云、莺儿三个人,每人用茶盘端着三盖碗茶进去。又过了一会儿,她们三个走出来,待书命令小丫话说:“好好伺候着,我们吃完饭来换你们,别又偷懒坐着去。”到这时候,媳妇们才慢慢地一个一个地规规矩矩地进去请示汇报,再也不敢像原来一样随便了。
探春气渐渐地笑了,又对平儿说:“我有一件大事,早想和你奶奶商量商量,现在正巧想起来。你吃完饭快来。宝姑娘也在这里,咱们四个人商量一下,再去问你奶奶处理合不合适。”平儿答应着回去了。
回了家,熙凤就问她怎么去了整整一天,平儿就把刚才的事请详细地说了说。熙凤笑了:“好,好,好,好个三姑娘!我说她不错吧。只可惜她命不好,么有托生在太太肚里。”平儿笑着说:“奶奶也说糊涂话了。虽然她不是太太生的,难道谁还敢小看吗?”熙凤叹口气:“你哪里知道,虽然庶出一样,女儿却比不了男人,将来结婚的时候,就有一种轻狂的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还是庶出,很多人就因为庶出就不要的。其实,别说庶出,就是我们的丫头,也比一般比人家的小姐还强呢。将来还不知那个没福气的因为挑挑拣拣误了事,也不知哪个有福气的不挑正出、庶出把她娶了去啊。” 正出,是正妻生的,也就是大老婆生的。庶出呢,就是小老婆生的。小老婆生的地位就不如大老婆生的。
熙凤又大发议论:“你知道,我这几年想了了多少节约的的办法,一家子也没又不在背后恨我的,我现在是骑虎难下啊。虽然也看明白了,但也没办法一下子就宽松了;二来呢,家里出去的钱多,进来的钱少,可是所有的大小事都仍然照着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做,各种产业的收入也一年不如一年了。想多节省点儿,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下人们也抱怨我刻薄吝啬;如果不早想想节省的办法,再过几年就都赔光了。”平儿跟着说:“可不是嘛!将来还有三四位姑娘,还有两三个小爷,一位老太太,这几件大事未完呢。”她可能是说几位小姐、公子结婚的事和老太太百年后发丧的事情。
熙凤笑着继续分析:“我也虑到这些了,基本还是够了:宝玉和林妹妹她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不用公家的钱,老太太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就行。二姑娘是大老爷那边的,也不算。剩了三四个,最多每人花上一万银子。环哥娶媳妇花得有限,花上三千两银子,不管在哪里省一省也就够了。老太太自己的事,一切东西都有了,另外的零碎花费,也就三五千两银子。如果节约着花,基本上过得去。就怕平空又出来一两件事,可就了不得了。——咱们先别考虑以后的事情了,你吃完法,快去听听她商量什么。这真是给我了一个机会,我正愁没有左膀右臂来帮忙呢。虽然有个宝玉,他又不是这种工作的人。大奶奶就像个佛爷,也不中用。二姑娘更不中用,再说也不是这屋里的人。四姑娘呢,年龄太小。兰小子更小。环儿是个燎毛的小冻猫子,只等有热灶火坑让他钻去。一个娘肚子里怎么跑出这么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来呢,我真是搞不明白。另外,林丫头和宝姑娘她两个倒好,偏偏又都是亲戚,又不方便管咱们的家务事。再说,她们一个是美人灯儿,风吹吹就坏了;另一个是早拿定了主意,“不关自己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没办法问她。只剩下三姑娘一个人,心里有数儿,嘴也行。又正儿八经是咱家人。太太又疼她,虽然表面上感情有些淡,都是因为赵姨娘那老东西闹的,心里却是和对待宝玉一样。环儿和她不一样,实在让人难疼,要按我的性子早把他撵出去了。现在既然她有了这个想法,正好和她合作,大家互相帮助,我也不孤单了。按正理,从良心上说,咱们有她帮着,咱们也省些心,对太太的事也有好处。如果说到私心,我做事也有些刻毒了,也该回头让步了。回头看看,再要刻薄了,人们就恨到极点了,暗地里笑里藏刀,咱们两个人才四个眼睛,两颗心,一不小心,事情就坏了。在这紧要关头,她出头管理管理,其他人对咱们的恨就可以缓解缓解了。”人啊,得了病的时候,对人生就有了深刻的认识,有的一下子就成了哲学家。看来,熙凤也是这样。她这番分析确实很透彻,有些也确实是大实话,比如让探春管管家,让大家也感受探春的厉害,反衬反衬她的好。她也反省自己有些事做绝了,但哪些事呢?她没有说。以后是不是就不这样做了?不一定。
熙凤又嘱咐说:“还有一件事,我虽然知到你很明白,但担心你心里转不弯儿来,再嘱咐嘱咐你:她虽然是个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说话谨慎;她又比我知书识字,就比我强多了。俗语说‘擒贼必先擒王’,她要想做事,一定是先拿我开刀。如果她要驳回我的事,你可别分辩,你越恭敬,越说驳的对才好。千万别想着怕我没脸面,和她一犟嘴,就不好了。”平儿不等她说完,就笑着说:“你太小看人了。我已经做在前面了,这会儿又来嘱咐我。”熙凤笑着说:“我是恐怕你心里、眼里只有了我,根本没有别人,所以才嘱咐。既然已做了,更比我我明白了。你看,你又急了,满口里‘你’‘我’起来了。”平儿也撒起娇来:“偏说‘你’!你不高兴,这不是嘴巴子嘛,再打我一顿。这张脸上什么没有尝过!”又提上次打脸的事了。熙凤仍然笑着说:“你这小东西,那点儿小仇要记多长时间啊。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来气我。过来坐下,反正没人来,咱们在一起吃饭吧。”
这时,丰儿等三四个小丫环进来放下小炕桌。熙凤要燕窝粥,还有两碟子精致的小菜,其他规定的菜都减了。丰儿又把平儿的四样菜端到桌上,给平儿盛了饭来。平儿屈着一条腿放在炕沿上,半边身子还站在炕下,陪着熙凤吃了饭,伺候着洗漱完了。平儿没有因为立了功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啊!然后,她又嘱咐了丰儿几句话,才到探春那里去了。
她进了院子,就见刚才的媳妇们都走了,非常寂静。探春她们会不会等不及,已经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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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贾探春兴利除弊 贾宝钗认识大体
平儿走进去,见她姐妹三人正议论家务事,说的是赖大家请客的事。见她来了,探春就让她做到小板凳上,接着说:“我想起一件事,我们一个月除了有二两生活费之外,丫头们另外也按月发生活费。前天又有人来请示,要自己支取我们一个月使用的头油、脂粉钱,每人又是二两。这和刚才说到的学校里的八两一样,属于重复支出,事情虽然小,钱也有限,但看起来也不合适啊。你奶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平儿笑着解释:“是这么个原因。姑娘们用的这些东西,当然是有规定的。不过,也不能让我们天天自己拿着钱去买什么头油啊、脂粉的。所以,就让外边的采购员统一购买,然后再分发下去各房的姑娘们。姑娘们每月这二两,本来不是为买这些东西的,为的是如果当家太太、奶奶不在家,或者是其他情况,姑娘们就省得再去找人了,用起来方便。现在我想想,各房里的姐妹都有拿现钱自己去买这些东西的,估计有一半人。我就疑惑,不是采购员扣下了,就是时间往后拖了,再不就是买的不是正规商品,弄些不能用的东西来糊弄。”
探春和李纨都笑着说:“你也看出来了。克扣是没有的,也不敢,只是晚了些日子,催急了,不知哪里弄些来,不过是个名儿,其实不能用,还得自己现买。就用这二两银子,另歪叫别人的奶妈子的或着是弟兄哥哥的儿子买了来才能用。如果用了公家的人,结果还是一样的。不知他们是什么法子,是卖东西的铺子里坏了的、别人不要的,他们都弄了来,单单准备给我们?”平儿笑了:“采购员买东西就是这样的。如果铺子给了好的,采购员怎么会和他联系,又会说他使坏心要夺采购员的活儿了。铺子宁可得罪了里头,也不肯得罪了外头办事的人。”这件事,平儿知道,熙凤当然也清楚了,但她为什么不管呢?这里面也有她的份儿?探春皱皱眉头:“所以我就感觉不对劲儿啊。钱花了两份儿,东西又白丢一半,还不如把采购员的这份钱减了呢。这是一件事。第二件,过年到赖大家去,你也去了,你看他那小园子比起咱们这个怎么样?”平儿笑着说:“还没有咱们这里一半大,树木花草也少多了。”探春点点头:“我和他家女儿说起闲话儿,谁知那么个园子,除她们戴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承包了去,年终还足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余。这我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
宝钗接着笑她:“你这话真像是富贵人家纨绔子弟的说。虽然是千金小姐不太了解这些事情,但你们都念过书的,难道没有看过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吗?”朱夫子,就是朱熹,南宋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不自弃文》认为即使是像顽石、粪便这些东西也有用处,所以世人不会厌弃它们,所以每个人都不应该自我厌弃,不应该怨天尤人,而是应该严格要求自己,成就一番事业。探春也笑着回答:“虽然看过,但总觉得那不过是勉励人的虚夸的言辞,哪里会真有的?”宝钗“批评”她说:“朱子都有虚夸的言辞?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主持了两天的家务,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夸了。如果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大世面,可能连孔子也看成虚夸的了!”探春笑了:“你这样一个博古通今的人,难道没有看过‘子书’?《姬子》里说:‘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姬子》不知是哪位古人的作品,不会是编造的吧?这句话的大意:追求功名利禄的人,盗用了尧舜的好名声,违背了孔子、孟子的主张。探春好像在‘讽刺’宝钗眼睛老盯着钱。宝钗笑吟吟地盯着她问:“下面一句呢?”探春笑着说:“现在只好断章取意了,念出下面一句,不就成了我自己骂自己了吗?”宝钗接着说:“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你是个聪敏人,这些大事都没有经历过,太可惜了。”李纨有些不耐烦,笑着说:“叫了人家来,不说正事,光剩你们俩讨论学问了。”宝钗有发议论说:“学问就是是正事。小事请用学问提升提升,那小事的层次就高了。不用学问提升着,事情就彻底俗了。”
探春接着说正事:“咱们这园子就算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银子的收入。如果现在要什么银子,那就太小气了,不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做的事情。不如挑几个本分能干,又懂种园子的老妈妈,派她们去料理园子,也不要交承包费,只要求她们每年孝敬些什么东西。这样一来呢,园子有专人收拾修理,花草树木长的肯定一年比一年好,再也不用急了的时候再乱忙了;二来呢也不会白白糟蹋了东西;三呢,老妈妈们也可以有些小收入,不白在园子里受辛苦了;四呢,还可以省下请工匠、保洁员的费用了。”宝钗正在看墙上的字画,边听还边点头。听完了,她笑着表示赞赏:“太好了,这样三年都不会有受饥挨饿的了!”宝钗只负责引导、鼓励探春想出好办法,拿主意的活儿她就不方便做了。李纨也笑着说:“好主意。这样做,太太一定高兴。省不省钱的是小事,关键是有人负责料理园子,专司其职,又允许她们去卖钱。这就叫用权力来命令她们,用利益来调动她们,谁会不尽职尽责呢。”她总结得太好了,真是一个当大领导的好材料。当大领导,不必自己多有能力,关键是会使用人才,会总结法发挥,能够把每一个做法都上升到一定了理论层次。
平儿也做表态发言:“这件事必须是姑娘说出来才行。我们奶奶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也未必好说出口。姑娘们都在园子里住着,不能多弄些东西给她们,反而叫人去监管修理、图省钱,这话肯定说不出口。”宝钗走过来,摸着她的脸,笑着说:“你张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都是什么做的。从早晨到现在,你说的这些话,一套一个样子,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没见你说奶奶想不到,也并没有三姑娘说一句,你就说一句对,反正三姑娘一套话出来,你就有一套话对上,总是三姑娘想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一定有个不能做的原因。你们想啊,如果有人管理园子,确实可能会发生一些小争吵。她考虑得多周全啊,说话又她不亢不卑。就算她奶奶不和咱们好,听了她这一番话,也一定会羞愧地变好了,不和睦也变和睦了。”
探春也笑着夸奖:“我早晨生了一肚子气,听她来了,就想起她那平日里好耍威风的主子来,我见了就更生气了。谁知她来了,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怪可怜的。接着又说了那些话,不说她主子对我好,倒说‘也不辜负姑娘对我们奶奶的情义了’。这一句,我不但没了气,反倒惭愧伤心起来。我想,我一个女孩儿家,自己还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我哪还有好处去照顾别人。”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李纨等人想想她的处境,也跟着流下了眼泪,都忙劝说:“趁今天清净,赶紧商量商量兴利除弊的事,也不枉费太太委托一场。又提这些没用的事干什么?”平儿忙说:“我已经明白了。姑娘说谁好,马上派人就行了。”探春客气说:“虽然这样说,也必须通报你奶奶一声。我们在这里挑小毛病,已经不合适了,都是因为你奶奶是个明白人,我才这样做,如果是个好猜疑的糊涂糊涂虫,我是绝不肯这样做的,那不成了专抓她的错吗。怎么能不商量商量就做呢”平儿笑着说:“那我就去说一声。”说着她就走了,半天才回来,笑着汇报说:“我说是白走一趟吧,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