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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部分(第1页)

这时,有人通报:“大老爷来了。”贾赦进了屋,和冯紫英客气一番。不一会儿,仆人摆上酒菜,大家喝起酒来。说着闲话,又说起洋货了。冯紫英叹口气说:“这种货本来就很难卖,如果你们这样的家庭不买,其余的就更难了。”贾政说:“这也不一定啊。”贾赦说:“我们家里也比不了从前了,现在不过是个空门面。”冯紫英又问:“东府的珍大爷还好吗?我前天见他,说起家常话儿来,提到他儿子续娶的媳妇,远远赶不上原来那位秦氏奶奶。如现在去娶的到底是哪一家的,我也没有问起。”贾政说:“我们这个侄孙媳妇儿,也是这里大户人家,从前做过京畿道的胡老爷的女儿。”紫英说:“胡老爷我是知道的。但是他家教上也不怎么样。不管这些了,只要姑娘好就好。”京畿道,大概就是京城附近的一个小市长吧。

贾琏说:“听内阁里的人说,贾雨村又要升官了。”内阁的职权有时相当于丞相,这时候好像就是中央办公厅了。贾政说:“这也好,不知道消息准不准。”贾琏说:“大概有这样的意思吧。”冯紫英说:“我今天从吏部里来,也听见这样说。雨村老先生是你们的本家吗?”贾政说:“是。”冯紫英又问:“是有服的还是无服的?”古人按照家族关系的远近,规定了了五种丧服,叫“五服”。在五服之内的亲属,叫有服;五服之外的叫无服。贾政说:“说来话长。他原籍是浙江湖州府,流落到苏州,很不顺利。有个甄士隐和他是好朋友,时常周济他。以后他中了进士,作了县长,就娶了甄家的丫头。现在他的太太不是正配。后来,甄士隐家破人亡了。雨村被撤职的时候,那时还和我们家没什么交往。因为我的妹夫林如海在扬州做盐业管理特派员的时候,请他做家庭教师,外甥女儿是他的学生。后来,他得到消息要被起用,就进京来。恰好外甥女儿要进京探亲,林姑老爷就托他一路照应,还写了一封推荐信,托我帮着向上推荐。那时,我看他不错,就常聚在一起。雨村很奇特,我家的历史,从代字辈下来,宁国府和荣国府的人员情况等,他心里都明白,因此我更觉得亲热了。”

他笑笑,又接着说:“几年他也学会钻门子了。从市长升到司局级,没有几年,升了人事部副司长,接着就是国防部长。为一件事降了三级,现在又要升了。”冯紫英感叹说说:“人世间的兴盛衰败,官场上的得意失败,没法把握啊。”贾政说:“像雨村这样还算好的。和我们差不多的甄家,都是有很大的功勋,一样地继承着祖先的官职,现在被抄了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们想这做官可怕不可怕?”贾赦说:“咱们家是绝对没事的。”冯紫英跟着点头说:“确实,你们是不用怕什么的。一来皇宫里有贵妃照应,二来亲朋好友众多,三来你家从老太太起到少爷们,没有一个狠毒刻薄的。”贾政叹口气说:“虽然没有狠毒刻薄的,但是这样的品行和才能。白白靠国家和租税养着,哪里承担得起啊。”贾赦忙说:“咱们不用说这些话,大家喝酒吧。”

大家又喝了几杯,就开始吃饭。吃完饭,又喝了一会儿茶。冯家的小仆人走到他旁边。笛声说了几句话,冯紫英就要告辞了。贾赦和贾政忙问:“你说什么呢?”小仆人说:“外面下雪了,早已下了梆子了。”过去晚上用打梆子来报时间,开始打梆子应该是晚上九点吧。这在过去就算挺晚得了。贾政叫人出去看了看,雪已经一寸多深了。贾政又说:“那两件东西你收拾好了吗?”冯紫英说:“收好了。如果贵府想要,价钱还能让些。”贾政说:“我一定留心这件事。”紫英说:“那我走了。别送了。”贾赦和贾政就叫贾琏送了出去。

贾雨村这次会升官吗?官场会顺利吗?贾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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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甄家人投靠贾家 水月庵闹出丑事

冯紫英走了以后,贾政叫门口的仆人问:“今天临安伯派人来请喝酒,知道是什么事吗?”过去皇帝封的爵位,也就是等级,大致有公、侯、伯、子、男等,看来,临安伯应该比荣国公和宁国公要小一些了。仆人说:“我问了,并没有什么喜庆事。不过是南安王府里来了一班小戏子,都说是个名班。伯爷高兴,唱两天戏请关系好的老爷们看看,热闹热闹。大概不用送礼的。”说着,贾赦过来问:“明天二老爷去不去?”贾政说:“他这样热情,怎么好不去的。”正说着,仆人来禀报:“衙门里的秘书来请老爷明天去衙门,有新的工作,必须早些去。”贾政点头说:“知道了。”这时,只见两个管村子地租的仆人走过来,请了安,磕了头,在旁边站着。贾政问:“你们是郝家庄的?”两个人答应了一声。贾政也不往下问,和贾赦说了几句话儿,就走了。仆人又把贾赦送去。

贾琏就接着叫那管地租的人:“回报你的事。”那个人说:“十月里的租子我已经赶着送上来了,本来明天就能到。谁知城外边,官府的人不由分说把车上的东西都掀在地下。我告诉他们说是贾府里收租子的车,不是做买卖的车子。他不听这些。奴才叫车夫只管拉着走,几个当差的就把车夫乱打了一顿,硬把两辆车拉走了。我先禀报一声,求爷派个人到衙门里去要回来才好。另外,也该教训教训这些无法无天的当差的才好。爷还不知道呢,更可怜的是那做买卖车,当差的把东西掀下来赶着就走。那些赶车的只要说话,就被打得头破血流的。”这帮当差的竟然敢抢贾府东西,贾府的名号都不管用,这绝对不行啊。再说了,那得为民除害啊。这位仆人还是真会告状。贾琏听了,张口就骂起来,立刻写了一个帖儿,叫家人:“拿去到衙门里要车去,还有车上的东西。如果少了一件,绝对不答应的。快叫周瑞。”周瑞却不在家。他又叫旺儿,旺儿中午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不在家本来没什么毛病,关键是贾琏正在气头上,又没处发火,所以就骂这些人了:“这些王八羔子,一个都不在家!他们整年领工资不管事。”他又叫小仆人:“快给我找去。”发泄完,他也回到自己屋里睡下了。

临安伯第二天又派人来请。贾政告诉贾赦:“我衙门里有事,琏儿要在家等候要车的事情,也不能去,大老爷就带宝玉应酬一天吧。”贾赦点头说:“这样也行。”贾政就派人去叫宝玉去看戏。宝玉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换上衣服,带着焙茗、扫红、锄药三个小仆人出来,见了贾赦,请了安,坐车来到临安伯府里。

贾赦带着宝玉走进院子,只见宾客满座。贾赦和宝玉见了临安伯,又和宾客都互相行礼。大家坐着说笑了一阵儿。这时,戏班的班主拿着一本戏单,一个象牙笏板,行了一个礼说:“请各位老爷点戏。”接着,宾客们按照地位,依次点戏。领班一回头,看见了宝玉,也不到别处去了,抢步上来行礼说:“请二爷点两出戏吧。”宝玉一看,原来他是蒋玉菡。前天听说他带了小戏儿进京,也没有到自己那里。现在见了,他又不好站起来,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来的?”蒋玉菡指一指自己,笑着说:“怎么二爷不知道吗?”宝玉也不说话了,只能胡乱点了一出戏。

蒋玉菡离开后,有几个人议论说:“这人是谁?”有人说:“他过去是唱小旦的,现在不愿唱小旦,年纪也大了,就给人领班。以前也改唱过小生。他也攒了不少钱,家里已经有两三个铺子,只是不肯放下本业,还是领班。”又有人说:“应该成家了吧。”有人接着说:“亲还没有定。他自己有一个很坚定的想法,说是人生配偶是关系一生一世的事,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儿,不论高低贵贱,一定要配得上他的才能。所以,到现在他还没娶亲。”宝玉心想:“不知道以后谁家的女孩儿嫁他。谁要嫁着这样的人材,也算是不辜负一生了。”这时,开了戏,有昆腔,也有高腔,也有弋腔梆子腔,非常热闹。

过了晌午,又摆开了酒席。看了一会儿,贾赦站起来想走。临安伯过来挽留:“时间还早,听说蒋玉菡还有一出《占花魁》,他们最好的戏。”宝玉听了,巴不得贾赦不走。贾赦又坐了下来。《占花魁》是明末清初戏曲作家李玉写的剧本,讲卖油郎秦钟在西湖边偶然遇到名妓“西湖花魁”王美娘,痴迷地爱上了她。他辛苦一年,攒了十两银子,去找美娘。可是,美娘喝得大醉回来,又吐又闹。秦钟伺候了整整一晚上。半年后,万俟公子把美娘抢到船上凌辱,后来丢弃在十锦塘上。秦钟把她救回家。美娘就嫁给了他。

蒋玉菡扮演秦钟伺候王美娘,非常温柔体贴。后来两个人对唱,饱含深情,充满深情。宝玉也不看花魁,两只眼睛只盯着蒋玉菡看,听着听着,就出了神,宝玉的神魂都唱了进去了。他觉得蒋玉菡确实是一个情种,不是一般演员比得上的。他想起《乐记》上说的“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这段话的大致意思:感情发自内心,发出来的成为声音;声音交错成为乐曲,就叫音乐。他又想,诗词能传达感情,但不够深刻,以后还要好好思考思考音律。正在这时,贾赦站起身,主人都挽留不住了。宝玉没办法,只好跟着回了家。贾赦回了自己的住处,宝玉来见贾政。

贾政也刚下班回家,正问贾琏拿车的事。贾琏说:“今天派人拿着名片去了,县长不在家。他的助手说了:‘这个县长不知道的,他没有派人没收车子,都是那些混账东西在外边胡闹讹诈钱。既然是老爷府里的,我立刻叫人去查办,包管明天连车带东西一起送过去,如果有一点错了的,我就报告县长,重重地惩罚他们。求你们的老爷宽宏大量,不要让县长知道最好。’”贾政奇怪地问:“既然不是官府派的任务,那到底是谁在作怪呢?”贾琏说:“老爷不知道,外边都是这样的。估计明天一定能送过来。”贾琏说完就下去了,宝玉又赶紧报到。贾政问了几句,就让他到老太太那里去。没收车子的事情,贾府随便派个人就能解决,谁让人家有权有势呢。县里的当差的自己主动出去查车,肯定是为了捞外快,也算自力更生吧。县里知道了,顶多骂他们几句,然后归还车子就完事儿了。

贾琏因为昨天晚上叫人没到,就集合起了仆人,骂了一顿,又叫大管家赖升:“将所有的名单都拿来,你去查点查点。写一张通知,然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请假私自出去,耽误了公事的,立刻给我打一顿赶出去!”赖升连忙答应了几个“是”,出来通知了一遍。

过了不长时间,忽然有一个人走过来。他头上载着毡帽,身上穿着一身青布衣裳,脚下穿着一双布鞋,走到门前作了个揖。仆人们上上下下打谅了他一番,问他是哪里来的。那人说:“我从南边甄府里来的。我有我们老爷的一封亲笔信,请你们拿给你们老爷。”大家一听是甄府来的,这才站起来让他坐下,客气说:“你累了,先坐坐,我们给你禀告去了。”看门的去禀报贾政,呈上了书信。贾政拆书看时,上面写着:

我们两家感情很深,兄弟我非常想念你们。我因为没有才能,遭到了惩罚。我原来想着就是死了也不能抵偿罪行,有幸得到皇帝的宽恕,被发配到边疆,家里的人也都各奔东西了。我的仆人包勇,虽然没有多大能力,但是忠诚老实。如果能让他在你们那里工作,让他有一个吃饭的地方,那就是对我的关爱,我感激不尽了。

贾政看完,笑着说:“这里正愁人多,甄家倒推荐人来了,可又不好拒绝。”他对看门的说:“叫他来见我。先留他住下,看他合适干什么。”看门的把包勇叫进来。他见了贾政,马上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说:“我家老爷给老爷请安。”他又行了个礼说:“包勇给老爷请安。”贾政也客气地问甄老爷好,打量打量了他。包勇身高五尺有零,肩宽背厚,长长的胡子,黑黑的脸庞。他这身高大致是现在的一米七多,这在当时应该是比较高大的了。

贾政就问:“你是一直在甄家的,还是只呆过几年?”包勇说“我一直都在甄家的。”贾政又问:“你现在为什么要出来呢?”是啊,你是不是嫌贫爱富啊?包勇说:“我本来不想出来。只是我家老爷再三让我出来,说这里老爷家里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的,所以我才来的。”贾政感叹说:“你们老爷不该有这次的事情,怎么弄到这个地步了。”包勇说:“我不该说的,我们老爷只是太好了,一味的真心对待别人,反倒招惹出事来。”贾政说:“真心没错的。”包勇说:“因为太真心了,人人都不喜欢,只能讨人厌烦的。”贾政笑了笑说:“既然这样,老天应该不会辜负他的。”包勇还要说话,贾政又问:“我听说你们家的哥儿也叫宝玉?”包勇说:“是的。”贾政问:“他现在向上努力吗?”包勇说:“我们哥儿,确实有很神奇的事情。哥儿的脾气也和我家老爷一个样子,也是一味的诚实。从小儿只管和那些姐妹们在一处玩儿,老爷太太也狠狠地打过几次,他就是不改。那一年太太进京的时候,哥儿大病了一场,已经昏死了半天了,差点儿把老爷急死,死了穿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幸好他后来好了,嘴里还说,走到一座牌楼那里,见了一个姑娘领着他到了一座庙里,见了好些柜子,里头见了好些册子。又到屋里,见了无数的女子,又变成鬼怪的,也有变成骷髅儿的。他吓坏了,就哭喊起来。老爷知道他醒过来了,连忙调治,渐渐地好了。老爷仍叫他和姐妹们在一起玩儿,他竟然改了脾气了,过去的玩意儿一概都不要了,只是读书。就算有什么人来引诱他,他也全不动心。现在能够帮着老爷处理些家务了。”贾政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去休息吧。等这里用着你,就会给你安排的。”包勇答应着退下来,跟着人去休息了。

这个甄宝玉和和贾宝玉的经历怎么一样啊?就像双胞胎,有心灵的感应?据有些人研究,每个人在世上都有一个复制品。这事儿说得有些玄。还有人说,我们每个人在另一个世界,比如天上或者地狱,都有一个替身,在替我们应付着那边的工作。两个宝玉故事是不是来自这样的说法。甄宝玉改变了,这也正常。人总是在变。小时候,或年轻的时候,大都天真、冲动,长大了就世故了,稳重了。这是必然。如果一个儿童不天真,我们感到恐怖;如果一个成年人还幼稚,我们只能感到可笑了。

一天,贾政早晨起来,刚要去上班,看见门口有些人在那里交头接耳。他们好像要让贾政知道,又不好明说,只好在那里叽叽咕咕地说话。贾政奇怪地问:“你们有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看门的赶紧说:“奴才们不敢说。”贾政不高兴地说:“有什么事不敢说的?” 看门的说:“我今天早晨开门出去,见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写着许多没脸的话。”贾政又问:“到底写的是什么?”看门的说:“是水月庵里的窝囊事。”贾政大声说:“拿给我看看。” 看门的说:“奴才本想揭下来,谁知贴得太结实,揭不下来,只好一面抄一面洗。刚才李德揭了一张给我看,就是那门上贴的话。”说着,他呈上那帖子。贾政接来一看,上面写着:

西贝草斤年纪轻,水月庵里管尼僧。

一个男人多少女,窝娼聚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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