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机栝他认得,一层叠着一层上去,应了八门卦象,生死惊休、杜景伤开。下三层已将休、生、开门占全了,四阁泽地萃,应惊门有惊无险,五阁火泽睽,应伤门血光难避。
云琅在六阁一层站定,缓过口气,扫过一圈片刻不停,再往上赶。
踏上台阶,脚下忽然隐约晃动。
侍卫司的人在底下,有他已趟出了大半机关,一层人命铺着一层,已渐追了上来。
云琅体力有限,此时已有些不支,内力运转要撞心脉,走到一半忽然回神。
他被追出了习惯,每到这时都靠这个提神,如今再撞一回,辜负得是萧小王爷日夜不眠煎熬的心血。
云琅咬了咬牙,硬将内力平复下来,低声问候了两声萧小王爷他六大爷。
还未到绝处。
云琅打点心神,仔细绕开这一层可见的机关,特意留着不曾触发,将四处搜寻了一遍。
仍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只零散放了些当年旧案的卷宗。
云琅蹙紧了眉,压了压胸口被内力搅扰的翻覆血气,正要再向上走,心头忽然一动。
六阁中平,排到山泽损挂,是半吉的景门。
景门宜筹谋、拜职,火攻。
居南方离宫,主万物闭匿。
云琅心里被一个“匿”字牵着,竟又转回半步,将那些卷宗翻了几遍,却仍不曾看出什么端倪。
身后隐约传来了喊杀声,侍卫司追兵已越来越近。
云琅定了定心,仍立在原地沉吟。他在书房陪着萧小王爷,没少偷偷将萧朔的卷宗藏起来,只觉得这东西寻常至极。此时眼前尽是卷宗,一时竟无从下——
云琅手上忽然一顿。
他摸索了几次其中一份卷宗的封脊,寻到凸起处,一把扯开。
一张泛黄的纸页,自夹层间飘飘摇摇掉落出来。
纸页日久,已脆得叫人不敢乱碰。云琅半跪下来,自怀里摸了摸,翻出张牛皮纸,稳着手将那张纸仔细叠了,外面用牛皮纸和油纸各裹了一层,捆在袖箭上。
捆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凌厉破空声。
云琅心中警惕,闪身让开,竟是侍卫司的雪亮刀光。
皇命难违,侍卫司的人悍不畏死地往上冲,大半机关都被云琅解开了,此刻已豁出命追了上来。
云琅不欲缠斗,手上再无半分留存力道。将纸包塞进怀里,击退了最先追上来的一波兵士,就要设法脱身。
身后统领传令:“放箭!”
云琅心中一沉,一眼扫见身后侍卫司的强弩营,厉声道:“收弓!此处不可轻动——”
侍卫司的利箭雨一样追过来。云琅一手扯了布帘,尽力绞飞一轮箭雨,纵身扑上六阁二层。
终归晚了半步,箭雨乱撞,碰了阁内蛰伏着的机关引线。云琅贴在墙上,听见“咔哒”一声。
数不清的机关暗器,一时齐发,漫天爆射下来。
云琅狠狠咬在舌尖上,借着疼提起心力,袖箭连发磕飞了迎面夺命的暗器,非但不退,又逼出力气向上掠身。
身后暗器落尽,就传来隐约火雷声。灼烫撵着后背,隐约传来格外不祥的火药气味。
云琅扳上三层门沿,踉了下,抢出半步站稳,心底终归沉下去。
机关已叫乱箭触发,将油灯点了火。此处的火药味道,他只消一闻,也该知道有多少。
此时人已将下去的路彻底堵死,他要拼杀出去,找到连胜,只怕已来不及。若是赶到窗前,以袖箭将纸包送出去,叫连胜转交萧朔,尚可有转机。
云琅横了横心,不管窗外埋伏了多少劲弩营的弓箭,赶在火药彻底被引燃前,合身照窗户扑过去。
灼烫已逼在身侧,身后忽然遥遥一震,轰鸣声转瞬爆开。
只差一步。
火药连环引爆,一层接一层,向上炸开一片烟尘血肉。
那些刚被翻过的卷宗文书叫火舌一舔,转眼化成齑粉,烧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