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大战一触即发,事关汉人命运,天下震动,一时无数文人墨客、年轻士子、游侠隐士,都是慕名而往,经由海上、运河、官道纷纷赶往关外,一睹这足矣载入史册的国战。
北直隶段,天津卫,运河入海口,千军万马,拖炮引船,热闹喧嚣。两岸边营包无数,旌旗蔽日,一片军人的海洋。
一艘海船缓缓驶离港口,进入宽阔无垠的海洋。一群宽袍大袖的儒士站立甲板之上,引颈东张西望,他们高声交谈,一时人声鼎沸。
“终于等到辽东收复的一天了!”
先开口的是原宣大总督卢象升袍弟卢象观,这一次他携从弟卢象同、卢象坤一同北上,只为一睹王师收复辽东。
“自老奴起兵,祸害我大明,有萨尔浒之大败,有屡次入塞,黎民受苦,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天下动荡不安。想不到有一日,王师北指,摧枯拉朽,思之让人唏嘘啊!”
人群之中,面容消瘦的黄道周接着开口,他看着海面上无数冒烟驰骋的火船,感慨万千。
自崇祯朝被贬,遇联合福建巡抚张肯堂挥兵北上勤王,却被郑芝龙礼送出境,心灰意冷之余,还是忍不住北上,目睹这一历史盛况。
“这王泰真是学究天人,这些个“蒸汽船”,不用人力驱动,也能日行千里,当真是匪夷所思。”
看到海面上浓烟滚滚的一艘艘火船劈波斩浪,火炮无数,将士龙精虎猛,同行的原四川巡抚傅宗龙摇头赞叹。
只不过看他的表情,不知是赞“奇技淫巧”,还是诧异于河南卫军之彪悍。
他本是云南府人,寓居南京,应黄道周之约北上。他已年近古稀,再不动动,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傅大人,听闻当日你被王泰麾下悍将刘朝晖捆绑,礼送出境,到底是真是假?”
江南名士钱谦益忽然开口,笑眯眯的脸上,人畜不欺。
“其实说实话,四川宗室和豪强,豪强和胥吏,宗室和胥吏,几方明争暗斗,地方上动荡不安,老夫却是无可奈何。”
傅宗龙脸上一红,讪讪一笑。
“刘副总兵以雷霆手段解决了豪强和胥吏,宗室是捆绑出境,至于老夫,是自己要求的。”
众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
藩王都捆绑了,巡抚却大摇大摆离开,君王肯定要猜忌。
“成都府的良田,七成都在藩王宗室名下。蜀王和宗室的田地分给了百姓,四川士民人人拍手称快。人人都说北王大逆不道,但四川的百姓却称他为“活菩萨”。是忠是奸,殊难得知啊!”
傅宗龙的感慨,让甲板上的众人一阵沉默。众人虽是大地主,但亦是眼界开阔、忧国忧民,大明困局,也是看在眼中,焦虑于心。
“不知以王泰部下之火器犀利,悍不畏死,能不能一举攻克盛京,复我中华故地?”
有人话题一改,回归主题,正是目前的辽东大战。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女扮男装,英姿飒爽的钱谦益夫人柳如是。
柳如是和钱谦益成婚,两年前诞下一女,此次辽东战事牵扯千万国人之心,慷慨激昂的柳如是自然是奋然北上了。
“想太祖驱除鞑虏,建立我朝,兵威浩荡,天下束手,何曾有这些奇技淫巧?到了崇祯朝,建奴流寇,内忧外患,天灾不断,朝廷窘迫之下,以至不得不南迁。不过,火器终无益于成败之数。用兵之道,太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今日不待人而恃器,国威终难以持久。”
刘宗周,这位崇祯朝故吏,终于辞官致仕,隐居乡里,着书立说。但他坚持儒家的仁义学说,对河南卫军的火器、蒸汽船等,始终是不屑一顾。
“刘先生,若不是北王重拾尚武之风,仪仗火器之利,怎能重挫建奴,使奴酋阿济格、阿巴泰、多铎等人授首,扬我中华之威?和禽兽去谈仁义,与匪盗而言道德,是不是冥顽不灵,愚昧透顶啊?”
柳如是冷笑一声,痛斥刘总周,丝毫不留情面。
“夫人心直口快,并无不敬之意,先生不要动气。”
刘总周面红耳赤,钱谦益赶紧开口,在一旁和起了稀泥。
柳如是性烈如火,眼里容不得沙子,对王泰的诸般善政赞誉有加。刘总周和她做口舌之争,不被痛骂才是怪事。
看到柳如是面色通红,怒气未消,耳长面白的江南名士阎尔梅微微一笑,重回辽东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