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杨学会了洗手,刷牙,洗碗,洗菜,洗衣服,洗头发,洗脸,洗脚,还有洗澡。
洗澡是那个姐姐另外教他的。
洗完了脸,黄杨成了一堆孩子里最好看那个,小姐姐喊他过去,给了他一颗糖。
黄杨得了糖,没有立刻塞到嘴里,而是小心地放在了自己的小塑料杯里。
姐姐问他怎么不吃。
他说,“糖好吃,给张爸爸,张爸爸没有。”
那是张元成在这个孤儿院的第六年,被他从婴儿带大的黄杨认为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值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糖。
小姐姐心疼地摸他的脸。被洗干净的小脸泛着不健康的黄,一双明亮的眼睛在这样的脸上格外漂亮。
小姐姐摸过他还没干的头发,再往下,就摸到了他脖子上的脏东西。孤儿院的条件不算好,婴儿平常还有人照顾,像黄杨这样可以自己跑自己吃饭的,除了身体残缺或者智力障碍,其他大多数是放养。一堆小孩蹲在大盆子里,互相往对方身上泼水,就算洗澡了。
小姐姐拉着黄杨枯枝一样的手,问他,“姐姐教你洗澡,好吗?”
6岁的黄杨模模糊糊知道一点,男生和女生不能一起洗澡。所以他摇头,“姐姐是女生,黄杨是男生。”
“这次没关系的,”小姐姐说,“这次姐姐当你的妈妈。你不会洗澡,妈妈可以教你洗澡。”
小小的黄杨仰着头,呆呆地问:“妈妈?”
“嗯,今天我是黄杨的妈妈。”
那是黄杨不再需要张爸爸抱之后第一次有人帮他洗澡。从脖子到脚踝,从前胸到后背,一个女孩以“妈妈”的名义,教会了黄杨怎么洗澡,教会了黄杨要爱干净。
她是温柔的、耐心的、声音很好听的、世界上最漂亮的、有好吃的糖的、唯一答应过黄杨“妈妈”的,一个女性。
黄杨以为妈妈就是那样的。
江羿绵的妈妈并不是这样的,可是黄杨依旧能感受到,她是爱江羿绵的。
原来妈妈是不一样的,母爱才是一样的。
江女士并没有冷落黄杨,揉搓过儿子,她就把黄杨喊到自己旁边坐着,同时把探究的目光落在这朵“雪莲花”身上。
黄杨很习惯别人的注视,但对方是江羿绵的妈妈,是个尊敬的长辈,他就有点难以适应。
江女士以一个绝对不会冷场的话题开场——江羿绵。
“黄杨,你和阿姨说说,绵绵在学校怎么样?他也没有捣乱?”
江羿绵像个冤大头,“我没有。”
江女士一挑眉,“没有你这么大声,心虚?”
江羿绵有理说不清,抓着黄杨的胳膊,“杨哥,你要给我作证。”
江女士立刻把黄杨另一只胳膊抓在手里,“黄杨,你别怕,如实说。他要是敢威胁你,我揍他。”
黄杨被扯在中间,仿佛回到刚来那天,那天江羿绵和江外婆也是一人扯他一只手。
“江阿姨,”黄杨说,“江羿绵在学校没有捣乱,他善良大方,学习很好,很多人想和他做朋友。”
江羿绵松开了黄杨的胳膊。
江妈妈“哼”一声,“傻人有傻福。”
黄杨并不清楚江妈妈指的是哪一个方面,虽然有时候他也会认为江羿绵泛着傻气。
不过他还是维护了一下自己的朋友,“他是纯真,善良。”
江妈妈朝他挤眉弄眼,小声道:“那不就是傻。”
江羿绵看见他俩说悄悄话,也把脑袋凑过去听。
一只白皙的手掌很快把他的脑袋推远了,江妈妈瞪他,“干嘛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