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有德事先接到要求说:不许上山珍海味,桌上也不能见名酒名烟,於是他谨慎地传递吩咐下来,坚守在岗位上等待重要人物们到场。
就餐前,郝厅长心血来潮,认为这是个慰问餐厅基层工作人员的好机会,於是让秘书来传话给贾有德,说她想和食堂职工们握个手、说几句话。贾有德心急火燎的,赶忙在楼上楼下召集了自己的人马,整整齐齐站了两排,姿势僵硬地作迎宾状。
一行人在门口出现了,个个西装革履的,或不佩领带,或佩颜色艳红的难看领带,有人穿着得体合身,有人腰身只能围订做的皮带。有人眉开眼笑,在人群里如鱼得水;有人寡言少语,於场合中如芒在背。
「怎麽搞得这麽正式?」
郝厅长仍旧着深色的小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笑容显得慈爱。
贾有德战战兢兢地说:「大家都是自发来等您的,您和其他领导们平时工作辛苦了,希望我们炮制的食物能勉强合您们的口味。」
甘蓝被贾有德硬捏的「您们」这个词,搞得胃里一阵不太平,艰难地控制住了专管翻白眼的那根肌肉。
郝厅长说贾有德历来就是岗位上的标兵,从他带的班子就可以看出来。她做文章似的起承转合了一阵,终於开始和列位职工握手。
这第二次正面接触时,甘蓝恍然般一惊,忸怩之度也拿捏得刚好。郝厅长体恤地问了她几句,正欲越过她,彷佛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倒回来抓住甘蓝的胳膊,用开玩笑的语气,自信地向人群炫耀说:
「我上次打饭的时候,这个小家伙管我叫姐姐呢!」
人群配合地迸发出笑声,贾有德忙道歉,说他的工作做得不详细,甘蓝一见也连说对不起。郝厅长完全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说她就是不喜欢和别人拉开距离,这样才是货真价实的深入群众。
一顿饭吃得和气且秩序井然,大家都没谈工作上的杂务,保持着用正式的口吻交流非正式话题的「席风」。
饭毕,郝厅长带头打包了一盘红烧排骨,称浪费可惜,於是旁人也纷纷跟从效仿,把盘碟都「清扫」了,每人都整齐地提着一个小口袋散去。
终於熬到任务完成,甘蓝活动着酸疼的右臂,和大门口的邱大爷道了声节日快乐,缓缓走上了回家的路。
行至角落处一个已经收摊的报亭後面,她听见一声车门关闭的响动——道旁一辆轿车里下来一人,步履歪斜地走来,堵在了她面前。此人看着眼熟,似乎是刚才饭局上被称作朱处长的人,甘蓝对他印象比较深,因为郝厅长席间一直在鼓动别人给朱处长敬酒。
「你是食堂里新来的?」朱处长打了个酒嗝,面泛桃|色地说,「你刚刚和郝厅长都握手了,我也慰问慰问你,好不好?」
甘蓝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想找个理由告辞闪开,手却已经被朱处长牵了起来,他伸出左手在甘蓝的手背上拍了拍,最後一下停留了许久,以至於从「拍」演变成了「摸」。
朱处长踉跄地返回车中,左摇右晃地开走了马路杀手,甘蓝把手心里有些发黏的纸条展开,见上面写着:
「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8 章
甘蓝坐在沙发上,对着面前桌上的那张字条出神,这次的遭遇有些超出她的处理范围——无论是说出去,还是不说出去,麻烦都木已成舟,用一句四川方言来说的话,叫作「猫抓糍粑,脱不了爪子」了。
她在脑海里搜索着可以倾诉此事的人:李全博的话,自己已然给他添了太多烦恼;至於赵彰信,人家一开始就强调了「修行在个人」这一点,定是不会来淌这浑水;那机关里的人,除却陈师傅是个正直的角色外,大部分都两面三刀,难以信任。
她恹恹地瘫倒在沙发上,打算节後去问问陈师傅的意见。
大洋彼岸此刻还是凌晨吧,长舒一口气,甘蓝闭目想着,如果她当初逃避这一切和白芷离开的话,她又会不会从卑鄙中得到快乐呢?
偶尔,韩乐天仍旧会给她透露些白芷的近况:白芷现今找到了一个在社区大学教书的工作,状态暂且稳定下来,搬到了学校不远处的郊区居住。甘蓝知道白芷是个更适应城市生活的人,喜欢繁华的街道、爱看夜景中的灯光、依赖触手可及的资源,因而实在是心疼她做这样的决定。
一点一滴地计算着时差睡去,甘蓝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推测白芷于此时的一举一动——她总是会在闹钟响之前醒来、会端着咖啡或者可可奶,在衣橱前思考穿衣搭配、惯於边吃早餐边看新闻……
不晓得远在天边的她,会不会也有这麽近在咫尺的牵念。
节后第一天,甘蓝忐忑地坐在食堂後厨里,思考着该如何跟陈师傅启齿。一旁的火上,蒸笼的盖子被水汽顶得直跳,她站起来,用毛巾围在盖子边上,又抓了一把面粉挥洒在案板上,准备做下一批入锅的花卷。
「你是甘蓝吧?」
通向餐厅的门帘被撩起来,进来一个戴眼镜的文弱男人,如果甘蓝没记错的话,他是那天来传话的郝厅长秘书。
「是。」
甘蓝停止了揉面团,心里暗觉来者不善,略有防备地看向他。
「可以跟我来一趟吗,郝厅长有请。」
甘蓝想追问其中缘故,却被秘书看出,他温和地笑笑,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