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虽然微不足道,但苛政到了极点,将他们赖以为生的粮食剥夺,一点活路都不留时,他们自然也就会群起而反了。
“陛下果然聪明,对,这道王令一下,没过多久就开始有了叛乱,由楚国的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开始,山东六国原本就不服大秦统治,自然纷纷响应,到处都是讨伐秦国的叛军。”明夷说道。
“那秦国朝堂之上,有何反应?”嬴政问道。
“掌管传达通报的谒者第一次回到咸阳,把战况如实反报给秦二世时,秦二世非常生气,就把使者拖下去处罚了,从此以后,所有打听消息的使者全部都只敢报喜不敢报忧,说那不过是一群盗匪而已,现在已经全部抓获了,根本不必担忧。”明夷说道。
胡亥这是怎样匪夷所思的举措和智商低下的举动!这不仅仅是闭目塞听,还错失了消灭叛军的最好时机!
嬴政神色还看不出多大端倪,只是放在案几上的手指骤然握紧。
明夷知道他在忍耐心中愤怒,想了想,将手放在嬴政的手背上,安慰似的抚摸几下,紧接着想要放开。
抚摸完毕,就在即将抽出手的那一刹那,嬴政平静且从容地伸手又拉过明夷手指,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继续说。”嬴政说道。
“等到几十万叛军到达戏水边时,秦二世终于反应过来,在章邯的提议下赦免了骊山几十万刑徒,然后出兵去攻打各地叛军。就在这时,赵高又对秦二世说他年纪轻容易出错,为了防止大臣看出他弱点,然后在心里轻视他,就让他不要再去上朝见公卿大臣。于是秦二世再一次听从,从此只在深宫里和赵高两人商量决断事情。”明夷说道。
“难道秦国诸多大臣,就无一人谏言?”嬴政问道。
左丞相冯疾、丞相李斯、内史腾……哪个不是人中之才,怎么可能看不出当时的大秦趋势!
“有,我正要说……”讲述一个庞大帝国的毁灭,很容易心情失落,明夷似乎想无所谓的笑一下,但终究变成了苦笑,“……陛下刚刚提的这些人,大部分都上谏言了,并且建议在这种叛乱关头停止兵役、徭役和宫殿的修建,于是秦二世胡亥就将这些大臣统统处死,无一幸存。”
嬴政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咬牙压抑着自己的心中暴怒。
“而领几十万大军在外作战的章邯,我上次同陛下说过,也就不必再多加述说,只说秦国朝堂中,已经被加封成丞相的赵高牵了一匹鹿走到宫殿上,对秦二世说那是一匹马,秦二世不信,但赵高说的信誓旦旦,于是秦二世就问剩下的大臣究竟是鹿是马,有的人照实相告,有的人为了奉承就说那是一匹马,赵高又私底下把那些敢说实话的人通通陷害处死,从此,秦国朝堂上彻底成了赵高一人天下。陛下,后世还因为这件事延伸了一个成语叫指鹿为马,比喻颠倒黑白。”明夷说道。
“继续!”嬴政咬着牙冷冷说道。
“叛军日益逼近咸阳,秦二世开始问罪赵高,可如今咸阳大权都在赵高手里了,他派了一千多人杀了秦二世,又立了宗族里一个叫子婴的人当秦王……”明夷苦笑着继续说道“……其实我说大秦二世而亡是错了,这个子婴也当过秦王三世。他倒颇有本事,上位没过多久就杀了赵高,又收拢了咸阳大权,只是当时武关已经被攻破,一切都回天乏力,他不过当了46天秦王,就被迫白衣白马的出城受降了。”
“他若当真有本事,又怎么会沦落到嬴姓宗氏被屠杀殆尽的地步!”嬴政说道。
“陛下,你生前齐聚天下宝物于咸阳。当时的咸阳宛若一块肥肉,被各路人马争来夺去,子婴本来已经和最先到达的那一路人马约定好了,可是不到一个多月,咸阳就又来了更强大的叛军。”明夷叹息着说道。
项羽的到来,昭示着整个嬴姓皇族和咸阳宫的毁灭。
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诺大的宫殿里,因为明夷的讲述,而被提早遣走了所有的宦官宫女,只有两人相对而坐。
寂静、无声。
良久,嬴政猛然抬手拂袖,将案几上所有的东西通通甩落在地!
明夷一惊,抬眸向他望去。
少年俊朗无瑕的容颜一片冰寒,内里却蕴含着火山熔岩一样的愤怒。
见他这样,明夷犹豫着要不要先暂且离开,回避一下怒火。
下一秒,嬴政一脚踢开案几,大步走来,将坐在竹席上的少女抱入怀中。
那一瞬间的触感,温暖且柔软。
当嬴政走来的那一瞬间,明夷本能的担忧他会因为愤怒而伤害自己,而下意识的身体僵硬。
但嬴政只是抱住了她。
明夷感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由僵硬变为放松。
将人这样拥抱着,嬴政似乎还没感到满足,指尖的力道一点点加大,似乎想将人彻底融入骨血,成为不可分离的一份子。
明夷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来,摸向嬴政的脖颈,黑发下的那一小块皮肤,安抚似的反复抚摸。
——你看,这是你的重新一世,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可以挽回。你还有你的秦王扫六合、诸侯尽西来,还有一统天下、威加四海的雄图霸业在远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