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亨廷顿海滨。那里有很多女孩儿。我想也许你应该去。”
这实际上是一个邀请。
我有些想去,我沉思了一秒钟,觉得这可能会救了我。我应该提议由各人分别承担费用。我们会变成很好的朋友,最亲密的伙伴;他会帮我找女人;我的生活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将得到彻底改变,这一点并不难。
但是我真正的自我战胜了我自己。我摇了摇头,遗憾地笑着说,“可惜我不能去。我已经有安排了。”我说。
“什么安排?”
我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他看着我,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他说。
从此以后我跟戴维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了。我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过错,但是我们之间的那根感情的纽带似乎已经断裂了。我们的关系当然不同于我跟德里克之间的关系。我是说,戴维跟我仍然说话,依旧友好相处,我们只是不再那样亲密无间了。我们似乎曾经接近过友谊,但是又远离了它,我们最终发现,我们更适合保持一种相互了解的关系。
我们又开始了例行公事。其实我们始终没有摆脱过例行公事,但是自从戴维跟我分享了这个办公室以后,从某种角度来看,我已经不再适应日常的惯例和俗套了。然而,既然我已经逐渐退出了戴维的周边生活,他也逐渐退出了我的注意,我又开始每天面对枯燥乏味的日常工作。
我是一个毫无个性的人,干着一份毫无个性的工作,过着一种毫无个性的生活。
我注意到我的公寓也是那样平淡乏味,没有任何特色。新买来的家具看上去极其普通,既不丑陋也不漂亮地摆在房间里,无论漂亮或是丑陋,它们都展示着家具主人的审美倾向,至少它打上了家庭生活的烙印。事实正是如此,我客厅里的每件家具都完美无缺,完全可以收进家具设计专集中,和家具展销会上那些经过防腐处理的家具同样显得毫无个性。
我的卧室看上去像是假日饭店标准卧室的复制品。
显然,无论这里曾经有过什么样的风格,全都应该归功于简。但是过去的风格显然随着她的出走一起离开了我。
我知道事情往往是这样。我想改变一下风格,努力使自己不再平庸,变得回归自我,独领风骚。即使市政服务机构迁怒与我,我也不再甘心于那种默默无闻、不引人注目的俗套了。我要尽最大可能地张扬个性,要穿上最醒目的衣服。假如我因为天性而受到世人的冷落,我则要对抗自己的天性,设法使自己受到人们的关注。
那个周末我去了家具店,订了一只长沙发,一张床,一个床头柜,还有台灯——它们是我从所有家具里挑选到的最荒诞怪异、最不合情理、最胆大妄为、而且最不配套的一些家具。我把它们捆在我的别克车顶上,带回了家中,摆在了最不恰当的地方。我把床放在了餐厅里,长沙发放在了卧室中。这样做既不平庸,又不枯燥乏味。没有人会注意不到这种极不合理的奇特布局和风格。我绕着新布置好的公寓转了几圈,欣赏着自己胆大妄为的杰作,心里感到非常满意。
我又去逛了一趟马歇尔服装店,买了一套最新款式的服装,包括一件鲜艳夺目的衬衫和一条最厚颜无耻的裤子。
我还去了“超级锋利”刀具店,买了一把经过改造的印地安匕首。
我干完了这些事情,改变了自己,几乎从头到脚地翻新了一遍。我现在感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自我。
星期一去上班时,仍然没有任何人注意我。
我穿过停车场,走进了大堂,感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地引人注目,剃得光秃秃的脑袋中间耸立着一撮头发,腿上套着一条大口袋般的闪闪发光的红裤子,身穿一件鲜艳夺目的黄绿色衬衫,系着一条闪光的粉色领带。然而这身打扮并没有引起更多的注意,甚至没有任何人看我一眼。两名等着乘电梯去5楼的秘书就站在我身边,她们之间的谈话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中断过,而且两个人都没有看我一眼,似乎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甚至连戴维也没有注意到我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当我走进办公室时,他向我打了个招呼,吃完了当作早餐的松饼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工作之中。
即使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依然没有得到人们的注意。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办公桌旁,感到这身奇装异服和怪异的发型使我变成了一堆臭狗屎。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
他们为什么要漠视我的存在?我究竟是怎么了?我摸了摸我的印地安匕首,好像要安慰自己说,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是个真实的存在物,是个物质的实体。我用手抚摩着被发胶弄得硬邦邦的、直立的头发。
我究竟是什么?我是人是鬼?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这个星期过得很慢,一秒钟似乎变成了一个小时,一小时变成了一天,一天则漫长得难以容忍。戴维后半个星期外出了,从那天起直到星期五之前,我一直在忍受着万般歧视和冷落,我已经打算向其中一位秘书进行攻击,以证明我的存在了。我在回家的路上毫无顾忌地疯狂疾驶,我的心完全没有放在开车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我的前后左右还有许多车辆。
我的客厅里摆满了各种鲜艳夺目的家具,相互之间不协调的格局只能使我更加疲劳和压抑。一把粉红色的蝴蝶椅后面挂着一幅魔鬼罗斯特的招贴画,那是一个最不适当的地方。
我松开了领带,坐在长沙发上。我已经筋疲力尽,然而阴郁的周末正在向我逼近。两天的自由时间,我将始终面对我自己。
我开始试着找一些我可以参加的活动和可以去的地方,以便摆脱阴暗而又毫无意义的独处状态。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亲。我可以拜访他们,他们一定不会冷落我。我还没有沦落到被自己的母亲遗忘、或者被自己的父亲当成废物的地步。我可能无法向他们说明我的现状,但是只要跟他们在一起,只要跟这些注意我、在乎我的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自从感恩节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试着跟他们联系过。他们居然忘了邀请我一起过节,我模模糊糊对他们这种态度感到有些失望,很想为此而惩罚他们,但是圣诞节即将来临,我需要知道我的父母今年有些什么打算。
我猜想这就是我要给他们打电话的最好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