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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2页)

“大概,一比一百五十万吧。”

“差不多。真像从地图中撕出来贴在墙上。精彩的蠕动的活物!你注意一个明暗变化:西南边缘,颜色较深部分,可以看做是希贾贾兹山脉。中部的过渡色,是大沙漠。东部最明亮的区域是海拔不足二百米的平原。”

“有意思。”

“它和面积达二百七十万平方公里的世界上最大的阿拉伯半岛,有着共同成因。”孟中天用平静的声音说出骇人的结论。又注视我的反应。

我保持沉默。实际是有礼貌的抵制。

“吴紫林肯定告诉过你,我发现了地球形态的若干奥秘吧?”

“当然。”

“你还记得是哪些奥秘吗?”

“记得。”我复述了一遍。

孟中天合目顿首:“这些奥秘,不知诱惑了多少代人。无数科学家试图认识它、解释它,憔悴而死。至今无人能够成功地解释其形成原因。”他停顿半晌,“我能解释这些奥秘,并且能够说明地球上全部海洋与陆地的起源、变化及未来趋势。”

我震惊了:“能大致说说你的理论吗?”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当然可以说。尽管你现在内心里不屑一顾,等我说完,你肯定会惊奇。我先问你,你对地质知道多少?”

“限于常识吧,……”我含蓄而自信。

孟中天摇头:“魏格纳的大陆漂移说,知道吗?”

“不。”

“李四光的地质力学?”

“不。”

“张伯声的镶嵌地块波浪运动?”

“不。”

“甚至连风行地学界的板块构造学说,你也……”

“不。”我声音低弱。那些学说,我并非完全无知。但我所知道,只是支离破碎的皮毛罢了。显然无法招架他即将倾泻的见解。我宁肯说不知道,尽管这使我难堪。

“很好。”孟中天笑了,“你脑瓜里很干净,我说起来也就更加方便了。所有那些学说,都妨碍我们对一种新观点的理解。我宁肯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在对那些学说一无所知的时候,闪现出自己最初念头的。要是先被学说们占据头脑,我估计我绝无创见。后来,我一一拜读过那些苦心之作,当然它们也不乏真知灼见。结果,它们没能说服我,我却能融化它们。你,是我第一个与之倾诉的人,我有些激动。我想在叙说之前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谈,可以吗?”

我怅然离去。

第二天是星期日,我醒来时楼内出奇地寂静。电灯开关我睡前已经关闭,但是灯泡里的钨丝仍然发红。我下床摸了把黑胶木开关,它很热。我用力再关了一下。钨丝熄灭。昨夜我绝对没睡好。即使在梦中我也清晰地感到:孟中天在等待我。

踩着咔咔作响的地板朝他的房间走去。脚下,隔着楼板传来声音:“苏冰。”。

楼板薄得像脆纸。这种呼唤方式有怪异而锋利的意味。似乎不是对着你的耳朵说话,而是用竹片子戳你后背。

我下楼寻找孟中天。楼下的结构同楼上相同。中间一条宽阔幽暗的走道,两边各有十数扇房门。我向右侧走去,判断孟中天可能在附近数间屋子的其中一问。

我看见有一扇房门和其它门不同,它从上到下包着铁皮,里面似乎有重要物品。我不敲门,径直拧开门把进去,孟中天果然坐在角落处一张式样古旧的扶椅上,看不清他的面目。凭感觉,他在抑制内心的情感。他站起身,道:“这里有某种气氛,是吗?”

我寻视四周,栗然心惊。这间房子极大,大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步,显然是将相邻的几问房全打穿了合并成一间。在木架上矮几上、地面上,摆满了大大小小或立或坐全身半身的毛泽东塑像。它们已经放置很多年了。致使塑像的头顶、肩上积聚了一片灰尘。微弱的光线从紫色长帘后面透出来,毛泽东群像们沉浸在暗影里,身姿凝重犹如大片从雪中凸露的山脉。群像们仿佛在幽思,凝定不动,异样地沉着,深不可测。于是这间屋子变成了殿堂,与世外无涉,岁月积淀在这里。高达三尺的塑像与搁置案头的半尺高的塑像,本都该独居一尊。但它们拥挤在一起时各个并不失伟岸气派。空气中有石膏受潮后散发的苦酸。窗帘低垂不动。全部塑像都面对着一个方向——孟中天。

我见过各种领袖塑像,但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塑像同时出现。我身心俱感难以承受。我走到孟中天旁边,方才解除些压抑。

“为什么有这么多?”

“三百六十七个,都是当年剩余的。”孟中天说,“还有我,也是个剩余物品。”

从这个角度望去,我蓦然惊觉到一个奇异场面;众多的塑像排列在那里,竟如同一支等待号令的军队,而孟中天却处在统帅位置!不知他察觉到这点没有;或许他暗中洞悉但浑不为意。你看他注视群像的目光,坦然的神色,胸有成竹的身姿,统统显露出在这里久处且自得的历史。

“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曾经有过几处办公室。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这间仓库。除了首长没有别人知道。恐怕你也听说了,我是深得首长信任的秘书,又曾任党委办公室副主任,处在这样要紧的位置,我当然知道的很多。我对首长有超出一般秘书的影响力。首长的许多电文、信函,都是我在这里起草的。说实在话,我在这里酝酿并完成过许多文件,后来成了军区党委的决策。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打搅我,这里安静孤独,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很适合于我。用外界的话来说,我是首长身后的要害人物,所以,许多工作先做到我这儿来,然后再争取首长支持。久之,‘孟秘书说……’差不多和首长指示一样了。我权重一时因而招致无数忌恨。我深知那种状况的危险性,我喜欢有危险又有作为的生活,我把自己发挥到极限,也等待最后崩溃。有一天,有人敲门,我打开门,首长进来了。他从来没到这里来过,有急事也只是叫人给这里挂电话。他四处观看,面容严肃,我们一下子变得陌生了。他只和我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该找些绸子把主席塑像盖起来,看落上多少灰。我记下了。这是指示,马上就得办的。另一句话我也记下了——连我也佩服自己的冷静,他说:我代表军区党委宣布,你从即日起停职检查,交待问题。说完他沉默着,我也沉默着,然后他走了,我留在这里。第二天我就被隔离审查。无穷无尽地被盘问、写交待。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关于首长的思想言行,以及我协助他干过哪些事情。那是我一生中最疲劳的日子。审查者自称是首长派来的,所问的问题又都十分知情十分尖端,当然也不乏挑拨和诱供。我掌握住一条原则:凡是只有我和首长知道的事,我至死不说;凡是会有第三者知道的事,我如实地交待。哦,我今天还能安静地活着,恐怕和这条原则有关。后来我只有任人摆布了,开除党籍,降职降级,转业处理。我一共被转业四次,都没能转出去,原因很简单,我知道的太多。于是我被扔在这里八年多……至于首长,宣布对我停职审查后三个月,他也被解除职务,关押起来,几年后又放出来,工资照发,离职休息。

“我喜欢孤独,就是在首长的巅峰时期,我也时常从忙乱工作中脱身出来,独自在此沉浸一整天。如果连续几个星期我都不能孤独一下的话,早就失常了。首长知道我这个毛病并且予以理解。后来我彻底孤独了,才知道我以前对孤独的渴望,乃是精神升华。没人理睬我,不准看报,不准离开老楼,不准收发信件,不准与人交谈……使我烦躁得几乎发疯。这些规定至今仍没撤销,只是没人执行罢了。门口屋住的战士,真正的职责不是看守仓库,而是监护我。我和他相依为命。他对我无话不谈,是我了解机关见闻的窗口,并且任我自由行动,从不汇报。我呢,则是他在部队服役的保证。有我在,他就得继续监护,没有我,他就得退伍。他已经超期服役三年了,不愿意退伍,无处可去。

“言归正传。我说这么多,目的是想让你知道我当时的绝望处境,你理解吗?”

我点点头。尽管他说得十分简略,我仍然从中感受到巨大的情感波澜,隐约地,对他后面将要倾诉的内容,激起加倍的好奇和畏惧。

“对整个地球的理解,也是我在对自身命运绝望时获得的。人在绝望中自然会有许多疯狂念头,诸如征服人类毁灭星球等等……”孟中天的目光棍慢地扫视着大片毛泽东塑像,显然亢奋起来,面对塑像们倾诉内心。“那些疯狂念头,大多荒诞不经,人一旦平静下来就会忘却。可是,有些意念却是旷世稀有的灵感火花,偏偏也在人绝望时进放。”孟中天微笑,“我先从地球最基本的特点谈起。你知道,地球是一个绕轴施转的椭球形天体,赤道半径六干三百七十八公里,极半径六干三百五十六公里,扁率为一比二九八点二五。赤道将地球分为南北两个半球,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大陆分布不均及南北极的反对称现象。一球之‘顶’——北极,是一个凹陷的近乎圆形的海洋,四周完全被欧亚大陆和北美大陆环抱。因此它是个真正的地中海。可是,地球之‘底’南极呢,恰恰相反,是一块凸出的巨大的陆地,也具有圆形面貌,四周全是浩瀚的大洋。南极洲是全球最典型的洋中陆。此外,南极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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