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奶奶笑容一敛,回头对着龚二夫人旧话重提,“令爱的庚帖在这里。还请夫人将我那侄儿的庚帖取了还我。”赵婆子似笑非笑地递上了一个小小的盒子。见龚二夫人不接,直接就将那盒子放在了龚二夫人手边的茶几上。
龚二夫人虽知此番难逃劫难,但还是经受不住打击颠抖着嘴唇道:“你们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家女儿吗?就算是退亲,也要有个好理由。哪里有好端端的就退亲的?我女儿做错什么了。”
不是你女儿做错什么了,而是你这个娘恶行恶状,声名狼藉,没人敢沾惹。杨大奶奶垂着头道:“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那侄儿身患恶疾,我家老夫人不忍心误了令爱的前程”这话已经是很留面子了,如果是由着苏家老太太来说,只会更难听”
龚二夫人垂死挣扎:“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叫你们家做得主的人来说,就这样来,也太不尊重了”
她本意是想拖,结果这招算是惹毛杨大奶奶了。杨大奶奶冷笑道:“龚夫人,做人需留三分余地。您非要我们把难听话说出来,叫大家的面上都过不去才算么?嫌我们家不尊重?我们家老太太体恤你一个妇道人家支撑门面不易,若是让族里的老爷们来,只怕吓着你,又多有不便,让人说是恃强凛弱,故而才特意使了我来,又备下这许多赔罪的礼品,聘礼也不要府上退了,还要怎地才算尊重?”
这话比先前龚远和等人还未来之前说的更重更难听,垄二夫人一口气上不来,捂着胸口道:“什么难听话?你说请楚”
杨大奶奶望了龚远和与明菲一眼,笑道:“垄大人,得罪了”虽是府上的尊亲,但小妇人被逼着,实在不得不说几句大实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府上失德,别人不计较,并不代表大伙儿的眼睛都是瞎的…,”
龚远秩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那此话当着人说出来,实在是叫他消受不起。看如今这个情形,死缠烂打也是于事无补。只会越发叫人轻贱瞧不起,他没本事不假,但这几分骨气他还是有的,便起身道:“不必说了,我这就把苏公子的庚帖寻出来还你”
强撑着请龚远和与明菲帮他招待人,自已硬生生将垄二夫人扶入后堂,厉声道:“娘,那庚帖和他家的聘礼单子你放存哪里的?”人家说不要他们家还聘礼,还奉上礼品若干,每一句都是在讽刺他们家贪财不要脸啊!
龚二夫人亦知道今日之事,不是吵闹拖延就能解决的不由悲从中来,龚远秩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赤红了眼睛低声道,“不能哭,你若是顾惜我们,不要人轻贱我们,就赶紧拿出来。如若不然,你便是要我们死!”
龚二夫人以前听过他和她顶嘴,却不曾听过他用如此狠厉悲愤的语气,于是忘记了伤心愤怒,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她费尽力气心思才算生下的大儿子,只见龚远秩一双眼睛里有愤怒,又悲伤,还有一丝厌恶和憎恨。
她打了个寒颤,是的,她没看错,的确是厌恶和憎恨。垄婧棋会不会也用这种眼光看她呢?她呆呆地从腰间取下一枚小巧的钥匙,“拿去。”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龚远秩低下头,狠狠擦了一把泪,也不管她,握紧钥匙大踏步往安闲堂去了。
送走杨大奶奶,龚远秩死气沉沉地瘫坐在椅子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龚二夫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呆呆地看着垄远秩,没有人想到去看看龚婧琪。
明菲犹豫子一下,道:“我去看看三妹妹”
到了龚婧棋的房里,只见两根红烛风中飘摇,满地剪碎的大红绣花帐帷,被面,枕巾,盖头等物,人却是不见了“明菲忙问垄婧琪的丫鬟:“你们三小姐呢?”
第190章 不嫁
龚婧琪不见了。
龚家二房的下人们纷纷燃起灯笼,大声呼唤着“三小姐”,顺着草木葱郁的花园小径,阴森潮湿的假山,尘封已久的小院等挨个寻过去。更有人拿着长长的竹竿去捞荷花池,当然这个荷花池并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荡舟看戏,观桂花飘落的大池子,而是龚家二房自己的小池子,也幸好是小池子,很轻易就能捞个遍。
全家出动寻了近一个时辰,龚婧琪仍然没有出现,龚远秩已经绝望到叫人去捞井了——不然还能去了哪里呢?
家里五口井已经捞了两口,龚婧琪终于被人在龚中素的书房里找到。她躲在龚中素书房的书架后面,哭得晕死过去。
看见失而复得的女儿,龚二夫人回了魂,厉声道:“定然是那个黑心烂肝的贱囧人为了上次的事使的坏!此番我必然不会轻饶于她!”指了几个粗使婆子,“你们去把那贱囧人给我叉来!”
龚远秩心中也有些怀疑是朱姨娘捣鬼,不然也太巧了,苏家上次不也没说什么吗?怎地这次竟如此坚决?再加上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朱姨娘母子三人都不曾出现,由不得他不生了疑心。于是就没有阻止龚二夫人。
明菲道:“婶娘,先问清楚再说也不迟嘛。”
龚远秩又觉得明菲的话有道理,忙转身劝龚二夫人:“娘,这件事没有真凭实据,不能乱说的。先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也不迟……”
话音未落,龚二夫人就横眉怒目地瞪着明菲:“站着说话不腰疼,看见我们倒霉,你俩个心里一定很高兴吧?说不定就是你们干的。” 她心情不好,看着任何人都是不顺眼的。更何况,大房清产这事儿正是苏家退婚的说辞之一。
明菲垂下眼不发一言。她就等龚二夫人这句话,好借机走人。龚远和沉了脸拉了明菲的手,和龚远秩道:“我们没吃饭就一直跟着忙乱,结果竟然就得了这么一句话。既然三妹妹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等她醒来好生开导开导她,不管怎样,日子总得过下去。”
龚远秩见二人要走,就由不得的慌乱,这些日子以来,他真的是心力交瘁,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可龚二夫人刚才说那个话,叫他连开口留人的勇气都没有,只好道:“辛苦大哥大嫂了,小弟送你们出去。”
龚远和摆手,“不必了,你有事,你忙。我明日也还要早起去衙门做事,大家都不讲虚礼了。”拉着明菲转身就走。
二人走野垂花门处,只见连守门的人都没一个,回头望去,但见庭院深深,灯光幽暗,风起,树木发出沙沙之声,更显幽冷。
龚远和轻轻叹了一口气,甩了甩头,拉了明菲大步往外。
花婆子见二人回来,忙叫白露奉水给二人洗手洗脸,自己端了赤豆凉瓜煲田鸡上来,笑道:“这汤洁热解毒,健脾去湿。大爷和大奶奶多用些。”只字不提隔壁的事,摆好碗碟就领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龚远和与明菲静悄悄地用完晚饭,龚远和看着面前那碗汤,低声道:“你说以后婶娘还会不会吃朱姨娘做的饭,煲的汤?”
明菲道:“按理说,闹到这个地步是不该了,可是婶娘之所以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因此我想,她是不可能彻底好的。她就靠是靠着吃几服大夫对症开的药,勉强平静下来,可一旦朱姨娘需要她发疯的时候,加一点引子,她还是会淮时发疯。”
就算是龚二夫人不吃朱姨娘的饭菜,可朱姨娘深谙药膳之道,又把持了厨房那么多年,明里暗里的徒弟私心腹总有那么一两个,她甚至根本用不着动用心腹,就凭龚二夫人吃愤她做的饭食,其他人会来向她取经,她只需要轻轻一句话,就可以将龚二夫人像木偶一样地提在手上。现在她暂时处于下风,是因为龚远秩太弱,不能让她运用自如,一旦那个可以做得主的一家之主回了家,龚二夫人的好日子才是刚开始。
龚远和道:“我即巴不得她疯了,又觉得她疯了是便宜了她。疯子懂不得心痛,认不得羞耻,晓不得害怕。”
“这个我们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