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旋和徐淑婉在“刺猬”的注视下,打马回转,二人不敢停留,一路疾驰。曹旋紧跟在徐淑婉身后,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后边的视线,他担心“刺猬”二人趁着他们前行背后打黑枪,曹旋一边不停回头查看身后的动静,一边拔出腰间的手枪,若是“刺猬”胆敢追来,曹旋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跑出一盏茶的功夫,曹旋看“刺猬”二人没有追来,猜这二人定是忙于它事,才没有和自己太多纠缠,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曹旋有心半路返回,追上这二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又怕徐淑婉独行危险,只好暂且返回庙里,待和马平合计后再做计较。
曹旋一路琢磨着赵乡长的临终遗言,赵乡长声称李丁是追击他的匪首,这让曹旋倍感意外,他在竭力思考着李丁到底是一个何等样的存在。不但能在乡公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自己几人几经迫害,后来被赵乡长控制却仍能杀人潜逃,最为诡异的是逃亡途中的李丁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聚拢了一支杆子队伍,把赵乡长逼上绝路。
李丁不简单,真不简单,自己对他的过往也从王村长那里听说过不少,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他除了在乡公所任职,外边还豢养了一支土匪队伍,原本觉得他只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恶吏,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如此复杂,自己有些小看他了。
赵乡长临终重托,让曹旋去给乡公所报信,曹旋在乡公所和李丁两番较量,本来对乡公所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八路军对他四处缉捕,逼得的他有家难归,他心中岂能毫无怨言,基于自己最切身的遭遇,曹旋想不出一条为赵乡长出力的理由。
可是这事有李丁参与那就不一样了,追杀赵乡长的人是李丁,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而赵乡长身负重伤,全然不顾个人安危,一心想着公务和百姓,在临终前除了一再请求自己前去报信,没有嘱托一句自家之事,看样子是一个尽忠职守的钢铁汉子,他的行为令人肃然起敬,抛开个人恩怨,出于道义也应该帮他一把。
曹旋想到这里,快马加鞭,和徐淑婉往奶奶庙赶去。
曹旋回到奶奶庙,喊来马平和锥子,把路上遭遇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问马平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马平说道:“二爷,李丁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能把一个乡长带着的人马给全歼了,这人不可小视啊。不过都说狗咬狗两嘴毛,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咱们踅摸个机会,把这小子给干了,一报咱们当日被他设计陷害之仇。”
曹旋沉思片刻说道:“我敬赵乡长是条汉子,既然受了他的临终之托,便不能食言,你和锥子带两个人下山,你俩去乡公所报信,让他们赶紧做好防范,带人给赵乡长去收尸,到了乡公所你不要出面,让锥子进去报告,以免被前番接触过的人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其他俩人找到赵乡长的尸体后,先抬到附近的壕沟里,然后用石头土块遮盖严实,免得让狼和野猫野狗给掏了。”
马平听完曹旋吩咐,答应一声,带着锥子出来,去厢房喊来两个人,带着他们一同冒雪下山而去。
马平四人来到曹旋所言位置,却找不到赵乡长的尸体,此时的地面早被积雪覆盖,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丝毫不见踪影。四人只好跳下马来,沿着路边仔细搜寻,风雪天里视线模糊,几人耗时良久才找到尸体,马平留下二人看守,自己和锥子起身赶往乡公所。
当马平和锥子行至黄崖湾乡村口的时候,被几个穿着乡自卫队员制服的人拦下,几人荷枪实弹,气势汹汹,告诉他们不能进村,村里有土匪混入,正在围剿,他们若是强行进村一律按土匪论处。
马平看着面前几人都是自卫队员的服饰,也不敢过分往前去抛头露面,怕有人认出自己,他偷着看了几眼,这几人却颇为眼生,都不是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些自卫队员。
马平看路口戒备如此森严,又听他们说乡里正在剿匪,看来是乡公所已经得到了土匪来犯和赵乡长牺牲的消息,自己也就没必要再进入乡里报信,免得搭话太多,引起他们的怀疑,前番已经把自己几人误认为土匪,若是此时被他们认出来,只怕大敌当前,他们不会听信自己的解释,当下便把自己当土匪办了。至于赵乡长的尸体,他们现在忙于防守也不一定能顾得上去处理,等匪患平息后,他们自会有人寻找,那时再派锥子前来报信也不晚。
马平权衡一番,觉得不易在此多加逗留,免得引来杀身之祸,当即吆喝锥子一声,二人打马往回走去。
等马平和锥子返回到赵乡长牺牲的地方,留下的二人已把赵乡长的遗体用土石掩埋了起来,这个简陋的坟丘很快也被大雪覆盖,田间出没的野兽再难伤他分毫。
马平带着二人一起回庙里和曹旋复命。曹旋听说乡公所已经有了防备,也猜测是有人提前去乡公所报告过了,自己也算没负赵乡长的临终嘱托。又向二人询问了赵乡长尸体的处置情况,听二人说已经安置妥当,也就放下心来,没有让他曝尸荒野,自己也算对得起他了。
曹旋看马平几人把事办得,让他们下去吃饭,自己关起门来合计着下一步该如何出手。李丁既然已经出现,是该去找他算算先前的旧账了。
乡里正在戒严剿匪,说明土匪已经混进了乡里,赵乡长临终所言李丁便是匪首,他很有可能现在就身在乡里。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枪杀赵乡长,闯到乡里,看来他们已经成了气候。
曹旋联想到了前几日空投武器的国军飞机,想到了自己带人搜寻武器时发现的大院,想到了赵乡长刚才奔逃来的方向。脉络越发的清晰起来,李丁和这一切有着必然的联系,前日上山寻找武器,由于时间仓促,虽然看到大院里有人走动,却没来得及去打探那里的情况,此番必须得去那里一探究竟。
曹旋从门外喊来一个手下,告诉他让锥子娘准备干粮,其他人手,抓紧休息,等半夜时分,带足枪支弹药随同自己下山。
三更刚过,曹旋集合起早已准备停当的十余名手下,点起火把,连夜往笔架山南麓的山坳赶去。
白天时分下起的雪花,此时已经停了下来,路上铺满一层厚实的积雪,马蹄有些打滑,前行的速度不是很快,直到天交五鼓,曹旋一行人才来到山坳处。
看着逼近山坳,曹旋命令众人加强戒备,熄灭火把,小心前进。曹旋话音刚落,行走在他身侧的一匹马便前蹄一软,向前一个趔趄,险险摔倒在地,马上的人惊叫一声,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众人纷纷转头往他身上看去,只见此人已经双手着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抬头爬伏在那里,他的身下是一匹被积雪掩盖的死马。马蹄的踩踏和此人倒下的冲击波,已经把马身上的积雪吹落大半,
几人跳下马来,手举火把,走到他身前,去拉他起来。几人这才看清,马的鬃毛上血迹斑斑,身上布满枪痕,再仔细看去,马的身子下边有大滩的血迹,血水早已结冰。
曹旋也跳下马来,看看四周,来到马前,用手去摸马的身子,四肢已经冻硬,只有马肚子还略微有些弹性,看样子这马应该是白天死去的。马身上能有这么多的弹痕,肯定是遭遇了激烈的战斗,很有可能赵乡长就是在这里和他们发生了冲突。
曹旋命令众人全部下马,小心搜寻,查看路上还有什么痕迹。
没过多久,便有人发现路的两侧有两具早已冻僵的尸体,这二人全身布满弹孔,身上的衣服已被鲜血浸透,死状甚为惨烈。
看到眼前情景,曹旋让众人停下脚步,命令马平带人往山坳处去侦查,其他人做好警戒。
半个小时后,马平回来报告,大院附近没有发现一兵一卒,院内房屋门窗大多已被炸毁,有几间房子的屋顶也被炸飞,屋里墙上布满坑坑洼洼的弹痕。从山坳到大院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尸体,一番清点下来有三十多具,这些尸体都已经被积雪覆盖,想必白天的时候这里有过一场恶战。
曹旋听完马平报告,这些正映衬了赵乡长所言,看来是赵乡长带人来这里剿匪,中了埋伏,全军覆没。赵乡长这一行人也甚为威猛,虽然被包围,也将土匪落脚的房舍给打得七零八落。
曹旋见天色已经微明,放眼望去,除了自己一行人的足迹,周围再无他人走动过的痕迹,曹旋断定李丁所率匪众在伏击赵乡长得手后,便赶往了乡里,所以乡里才会封锁起来剿匪。只是看样子这股土匪势力不小,乡公所的自卫队员已经伤亡巨大,不知是否还有力量阻挡来犯的土匪。
曹旋带人进入山坳,正如马平所言,大院前边的土围子,没有被积雪掩盖的地方,都露出轰炸过的焦土,院墙多处被硝烟熏成黑色,日前齐整干净的院落此时已多显破败,院子里到处都是被积雪覆盖着的人、马尸体,看样子激战过后,土匪没来得及打扫战场,而且作为大本营的地方,竟然没有留下一兵一卒来防守,不知他们是去执行更重要的任务还是打算放弃此处的窝点。
曹旋带着马平和锥子挨个房间进去看了一圈,发现一些房间里还遗弃着一些崭新的枪支,和自己从山上捡到的无异,这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国军是专程为他们来空投武器的已确定无疑。曹旋数着每个屋里的行李,走进伙房,看了下地上存放着的口粮,数了下灶台上的碗筷,曹旋心里有数了,这些土匪大概五六十人。
曹旋心中的疑团渐渐明朗起来,李丁身在曹营心在汉,他表面上投诚八路军,受到赏识,重用为领导干部,暗地里却勾结国军,聚集队伍,另有所图。应该是后来行迹败露,被赵乡长给关押了起来,然后便杀人潜逃,来到此处和自己的兵马会合,这也正和马平、锥子打探到的情况相吻合。这李丁的手段实在高明,混迹各方势力,都能游刃有余,曹旋不由心中赞叹。
曹旋摸清状况,理顺思路,知道在此处逗留已是毫无用处,他猜测,李丁等人匆匆离开这里,肯定是在狙杀赵乡长等人后,便一举潜入乡里,昨日傍晚乡里戒严剿匪,应该是在围剿李丁等人,只是不知自卫队员胜算几何。不如趁此混乱之机,前往黄崖湾乡观察下乡里的战斗情况,若是李丁、疤脸等人被歼灭,也算出了自己这口恶气,若是他们侥幸不死,便找到他们的踪迹,手刃了这些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