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迎春的表嫂李纨,李纨的父亲是曾任国子监祭酒的金陵官宦李守中,那李守中有一个同胞弟弟叫李守庸,就是和他们一行来的老人,他在京城当任翰林,由于党派之争他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弃官出走,不想半路上竟是被卫若兰劫持回京,老人却也早已料到此去十分不平静,便提前让李灏宇扮作小厮的样子,正是为了危急时刻为自家留存一丝血脉。
李灏宇正要去金陵找李纨的父亲商量其中关节,只是苦于出逃仓促,竟是连银钱都没有,再加上卫若兰之前没见过李灏宇,一直以为他还留在京城的宅子里呢,过不了多久这里可能就会迎来大规模地搜捕,于是就有了之前这一幕。
“咦,敏丫头,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在这?”迎春她拉着女装的李灏宇才下了楼,也没搭理一头雾水的老徐,径直朝还在那里套车的大牛走去,他媳妇忙着把一些吃的拿上车,见到迎春身旁比她矮些的粉色衣裳的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大姐,说来这世上的事竟是无巧不成书呢,这啊,是我姑婶家的大妹子,不想昨日他随父进京,因家中变故,老父脱不开身,正要急着回去呢,偏赶巧地旯在我隔壁,这么碰上却也是个缘分,少不得我们送他一程了,这路上的脚费也都由我一应出了,却是如何?”编瞎话的能力直线上升中
“原来是丫头你沾了故的亲戚,我们哪里是这种死要钱的人呢,瞧你这妹子,长得却水灵,竟是花一样的标致呢!不知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那媳妇笑着要过来拉他的手,李灏宇有些惊慌地躲开了,用手拉了拉迎春的衣摆,脸色不虞,显然在抱怨她见死不救
见自己的袖子都快被他揉烂了,迎春忙拦着大牛媳妇笑道“他素日是个羞怯怕见生人的,嫂子莫要见怪。姑婶家还有几亩薄田,倒也惯着他,只取了个小名,唤作小雨。”
“这有什么,不过几文钱的事,值得你们这样拖沓,我看却是赶路要紧!”王大牛装好驴车,招呼大家
上了车,那媳妇聊开了“姑娘夜里睡得可还安稳,我早上听老徐说,昨天夜里,抓拿要犯呢,可把我们吓得不清,我们在京郊哪里碰到过这样的事呢?真是啊弥陀佛!”
迎春捂嘴笑道“大姐,你不知道,我和小雨正是这样赶上了呢,我夜里害怕,又听老徐说隔壁也住着个姑娘,便想着去他那里避避,谁知竟是她呢!”她用眼角瞥了眼李灏宇,见他只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眶有点微红,心里叹息,昨天的事最伤心的应该是他吧,也不知道家里人会怎么样,却还要遵从父亲的命令,远去金陵。其实她完全可以让李灏宇自己上路的,可是到关头,自己却还是心软了,看他的样子只怕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呢,昨天虽然他拐着弯威胁自己,但这样也好,两人上路总比一个人安全些,在这一点上,迎春和他算是难得地达成一致了
迎春想着,趁那媳妇和王大牛讲话的时候,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些身旁的人,有些疑惑还是需要他来解答
第 28 章
也许是隔着帘子说话;让她觉得太费劲,那媳妇掀了帘子出去,坐到王大牛旁边;和他聊些林村家长里短的事。
见说话方便;迎春遂压低了声音朝身旁的人道“快说说;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她脸上没有贴标签;更不相信他曾经见过自己,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李灏宇侧偏着头,眨了眨眼睛,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脆弱的神情,有些闷闷地道“是镯子……”
她立刻打量了下自己腕上的那两个金镯子,都是寻常的首饰,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疑惑不解“我怎么没看出来这镯子有何不同?”
他抿了抿薄唇,将自己藏在了阴影之下,轻声说道“右手的镯子,上面刻着绾字……”
迎春翻转右手腕一看,那足金镯子上刻着龙凤呈祥通体围绕,潜龙的彩珠是翡翠嵌上去的,上面果然刻着个小小的绾字,“咦,还真的有……”
“是李绾,我二姐的名字,那镯子本来她和纨表姐一人一个,她后来出花,没熬过去,十岁就走了,母亲睹物心伤,便把这只龙凤镯给了表姐,不想却在你手上。”他微微仰头,声音糯糯的,有些湿润。
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心里暗想,偏生如此巧合,她在铁镧寺跑路的时候,就卸光了钗环,只留了这两个镯子,作为逃跑时候的特殊工具,还是她特意从邢夫人为她置办的妆奁里挑出来的,当时只道是李纨给她添的首饰,没想到这镯子竟然有这么大的缘故,不过她还是奇怪为什么李纨会愿意把这么贵重的镯子给她。
其实她哪里知道,当时邢夫人为了给她凑一份花费节俭,到了孙家也还看得过去的嫁妆,可没少花心思,挨家挨户地拐着弯讨东西,连李纨这样孀居的年轻寡妇都不放过,到了那里就说迎春的亲事不够嫁妆,想着她那些花儿粉儿的也没甚大用处,不如随手给了她一两件,当下就惹得李纨身边的婆子辩驳,李纨自己也气红了脸,只因着她是府里的大太太,不好发作,生生忍了气,叫了个小丫头领她去开自己的嫁妆箱,谁知邢夫人也是从不懂看眼色的人,偏就拈了那两个流光溢彩的金镯子。
李纨见此一愣,手上紧紧抓着帕子,神情也看不出悲喜,身边的一个嬷嬷却是知道缘故的,便劝她换个别的,邢夫人以为她舍不得,在那里也不动作,明讥暗讽,偏说自己置备的东西只差了几个金镯子。李纨自嫁入贾府,正当青春却死了丈夫,虽住在贾府这个锦绣繁华的地方,但也只形容槁灰,孤寂无依,就盼着将兰儿拉扯大,平日也不言语,如今平白受了她这般奚落,把帕子一甩红着眼睛回了内室,竟是不愿再搭理邢夫人,邢夫人见此症状,也怕被老太太知道,连忙辞去,走的时候也没忘顺走那两个金镯子。
“依你说言,那支镯子只能说明我和珠大嫂子有渊源,却如何知道我是贾府二小姐呢?”又是问句,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越变越笨了。
听她如此问,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左手无意识地抓着衣摆打转,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缨络圈……某日府里政老爷寿辰,我见过贵府的宝二爷带过一个一样的,都是九头金螭衔珠的,只他的那个吊着那块五彩晶莹的红玉,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寻常人家都是祥麟瑞兽,为什么偏生他不一样,一问才知竟只有这贾家惯是带九头螭缨络的。”昨夜虽然没点什么烛火,但是借着月光,迎春颈上戴的那个项圈还是非常惹眼,同为九头金螭缨络,只在接头处巧妙地用两朵浮金雕的迎春花隐藏了,她的年龄不过十三四岁,贾府里符合这身份的,也只有二小姐和三小姐,李灏宇只略加思索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天哪!你连这个都知道,叫我这个在贾家待了四五年,连自己脖子上戴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情何以堪啊!迎春在心里吐槽,想到自己从来只戴在外衣里面的缨络圈,那项圈她本打算留着,路上万一出了什么也好充当盘缠应急的,看样子,这厮眼睛还不是一般的毒辣,昨夜自己只看得到他那双大得过分的眼睛,他倒好,竟连缨络和镯子上的字都看得清清楚楚!终于,她隐隐有一种自己可能真的被吃豆腐了的感觉。
她没说话,李灏宇自觉有些莽撞也不好开口,车里竟有些沉默地尴尬。
“咳!咳!”迎春自觉没必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她想了想,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子便要递给他。李灏宇能从两样首饰,就硬生生猜出迎春的身份,是何等聪明的人,见她这样已明白了三分,也不伸手去接“既是表姐与了你的,便是你的,我怎么能要?”
“你且拿着,这里距金陵也不远,等到了那里我们差不多也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了,你是我先珠大嫂子的亲戚,又和这镯子有渊源,还是物归原主吧!”迎春执意给他,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贾府say goodbye了,留着这些东西还真没什么用,把这两个镯子还给他,等到了金陵,就拿着那个缨络圈找个当铺当了吧。
“我不能收。你只留着做下定的纳彩也使得!”他比迎春还要执拗,坚决不肯收,迎春和他来来回回推了半天,跟练太极似的,终于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不淡定了“你还当真了啊!”见他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压抑住心中的抓狂,用比他还要庄重严肃的语气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贾府二小姐,又和贾府有些往来就应该知道,我已经和孙家定亲了啊!”
他点了点头,似乎不以为意,轻快地说道“这门亲可不是黄了么?你逃出来难道不是因为对孙绍祖不满意?我并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既然已经冒犯了你,就决计不会负你……”他看着她阴得可以挤得出水的脸色,语气越来越小,到最后瘪了下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