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她看着立在土垄上的那块碑;灰底红字正楷写着,芙蓉村。
应该就是这里了。这名字起的是够文艺,就是和这周边的景色不怎么搭;迎春看着周围的小小农舍;不由这样想到;黄泥路的尽头是一栋秀丽玲珑的宅院;素雅的两扇门,很有江南风味,她十指抓着门环,轻轻地扣了下门,传来女人答应的声音,接着那扇门便打了开来。
“姑娘,不知有何事叫门?”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穿着普通,□系着一件蓝色的围兜,上面有两个清晰的水印子。她看见门口赫然站着一个姑娘,愣了下,柔声相问,带着南方女子的温婉,眼里不住地打量着迎春,见她身材修长,很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鼻子,白皙细腻,小巧可人,长得很是美丽。只是温婉的眉眼之间带着倦色,倒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
“大婶,请问你这可是住着一户潘姓人家?”她对那妇人失礼的举动没有介意,只是微微含笑颔首。
“我们这家主人还未归来,你要找的可是潘管家?”奇怪,难道不是这庄子么?
“张妈,是谁在外面?怎的耽搁这么久?咦?”熟悉的声音传来,还没待迎春做何反应,就感觉被人紧紧地抱住了“哎!我的小姐!我当是看错了,却没想到真的是你哩!”绣橘大力地搂着迎春激动地叫着,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清脆活泼
“可不是我么,你这丫头,我们可有日子不曾相见了。”她拍着绣橘的肩膀笑道“其余人呢?可是俱在?也别杵在这里了,还不快快带我进去。”那被称作张妈的妇人大概知道了是熟人,腼腆地朝她笑了笑,动手准备关门。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那时我们守在那里,好半天也没见你的人,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呢!偏又惦着你的话,只能先行一步,却说说,可是碰到了什么事情?”绣橘穿了件水桔色的盘领比甲,上面浅浅的杜鹃花纹,把她衬的煞是可爱,她拉着迎春的手,把她往院里带,嘴上一连串地问个不停。
“你这么多的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个才好呢!这样,你先与我一杯茶水,我再与你细细说道”迎春笑着打趣她,又道“潘又安人呢?怎不见他?”
这宅院不大,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中间是正统的会客大堂,两旁是外厢的小耳房,其后便是供内眷居住的厅室厢房了,大概有五六间左右,这便是先前叫潘又安所置备的处所,因为钱财不多,所以也没指望有个多大的,如此这般设计,倒符合她的心意。
“别说了,我们担心你,近日他本也要去接司棋的亲,便顺道让他查查你的消息。”绣橘走在她的身后,不断地替她指路,路过花圃的时候,有个发色灰白的大龄男子正在那里侍弄一些红粉色的月季,见绣橘便遥遥地打了声招呼,绣橘笑着应了,回头悄声对她说“这是张大,张妈的老伴,当时买这的时候特意留下的,一来他们也没地方去,二来我想着小姐既逃了出来,日子还没妥当,这一概的花销必要消减,只是不知小姐的意见了。”
“有你这颗玲珑心,我还求些什么?可该托人给他带个消息,不然他们两个又要担心了。”迎春眉眼含笑地点了点头,心想,绣橘办事倒是愈发的稳重了,将来自己可倚靠的人又多了一个,这也着是好事。
“哎,我省得了,快来,我领你去看看你的房间,我趁他们忙,才给你挑到一个好的呢!原想你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每日只苦心预备着罢了。”绣橘在后面不住地催促她
“你呀,才夸几句就现原形了,早晚把这急性子改改,才好!”迎春无奈地点了点她的头,牵了她的手一道走着。
绣橘也不避开,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娇嗔道“小姐,可还说我呢!明日便托张妈去集市买几尺红布头,绸灯笼来,咱们好好布置,快点吃了司棋丫头的酒才是正经……”
四月的天,还在京城行走可真不是个好主意。
取下头上的青蝉玉斗笠,一旁的小丫鬟赶紧上来接过。
“奴婢给北静王爷请安!”他动作一顿,回头望去,却是忠顺王身边的大丫头玉娟,微微颔首,手却没有停,白净的手指穿花般地解了系在身上的棕榈蓑衣,那蓑衣带着素色的雪滑落一旁,看了下犹自沾湿的锦袍,他眉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可知你家主子为何找我?”
“女婢不知,看着可是跟那一派的有关……”玉娟在前头带路,她是从小跟在忠顺王身旁的,对政治的手腕倒也耳濡目染,对水溶的问话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水溶听是公事,在这样雨雪交加的天气被叫来的烦闷也消减了大半,面上前年不变的微笑此刻倒是真心了许多“他怎么样?还是那副脾性么?自那日我回去,便听说惹了个小旦的事来,可是真的?”虽然自己和三哥也就是忠顺王很不对盘,两人平日没少斗嘴,但真的有人欺负到自家人身上,他也不会真的坐视不理的
“回王爷的话,我们家主子的个性您也知道,可别再激他了,前阵子没因为琪官的事少生气,只差直接和贾家那头扛上了,亏得季大将军来了,才硬生生地拦了他去!”玉娟有些担忧地说,转过直直的长廊,垂花门一过便是议事的书房,玉娟径直告退,他整了下衣裳,守门的小厮低声向他问好,搭起了帘子请他进去。
“小五啊,我看你就是穷讲究,动作这般地慢,真要有什么大事,我和铿然两个人也早就办完了!”忠顺王用手支着头,无聊地数着果盘里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紫晶葡萄,见他进来,凤眼一挑,无不怨毒朝他抱怨道,好你个水溶,从北王府到这里要两个时辰么?竟然让我一个人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机,你还真是本王的好弟弟啊~
“没办法,我就是腿脚慢,比不得某人动作比谁都快,都闹腾到别人的府上去了,难道不知道打草惊蛇这四个字怎么写么?”水溶不温不火地回应道,嘴角的笑容带上了那么点得意,自己故意的拖沓果然是明智的,虽然很怕季大妖孽那张嘴,不过很明显有人比自己还要吃不消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么?
“嘿嘿,这事你还真没资格说我,你可还记得琪官?”忠顺王打开随手不离地百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唉,他容易么?好人难做啊
“……”水溶在记忆里不停地搜刮着,他真的认识这一号人么?
“就是号称千杯不倒的你唯一一次喝醉那次,服侍你的那个戏子。”一直在边上充作壁上观的季铿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清清冷冷的声音替水溶解开了他的疑惑。
“呃,他不是你府里的人么,怎么了,听玉娟说倒和贾家扯上关系了?”水溶对季铿然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自己糗事还是有些郁闷,他脸颊微热,早知道就不说自己很会喝酒的大话了,害的自己被在忠顺王的生辰宴会上灌得惨兮兮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谁知道后来服侍自己的是谁啊!
“如此说来你和他还有一条汗巾的缘分呢,你竟忘了不曾,可还记得王兄特意赏赐给你的,那个什么茜香国女国王贡奉的大红汉巾?在他手里呢!准是你兴头一到,便随手给了他,难为我为了你,背了个如此大的黑锅!”忠顺王是人精里的人精,自然知道那里是水溶的痛脚,故意这样说道
“……”水溶捂脸,天,他还以为那条汗巾自己早就丢到哪个疙瘩去了,却没想到糊里糊涂地送了人,竟然还送给了忠顺王府的戏子!这要是传出去,他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过呢,还好你英明伟大的三哥我,早有准备,本打算替你掩了这件事的,只是不巧竟让我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来……”忠顺王神秘地笑了笑,欲言又止,看着水溶的表情一变再变,他的心里说不出的愉悦,他们这些自幼生在权谋之中的人,每日对着都是面具之上虚假的表情,最喜欢看得就是让人变脸色,水溶在他们面前倒不掩真性情,这也是他们喜欢斗嘴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