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汪直说过,都是断藤峡的孤儿,有人进宫,以至成为厂公,有人躲过当年的一劫,却在赵瑛家里沦为平庸,事情就是这样,谁也说不清楚。
胡桂扬去隔壁院里找大哥胡桂神。
胡桂神早已起床,正在自家堂屋里听取汇报。
身为赵家义子中的老大,他有五名兄弟辅佐,还有至少二十名外围番子,分布在京城各处,专门负责监听寺院里的动向,尤其是那些从外地游方而来的挂单僧人,更是重点监控目标。
赵瑛相信,这些居无定所的僧人当中,藏有不少奸徒。
赵瑛是正确的,就是靠着这些寺院,胡桂神最早立功,成为一名正式的锦衣卫。
胡桂扬到的时候,汇报已近结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消息,更没有义父遗体的下落,胡桂神招手让进三六弟,随后宣布结束,送走众人,只留三六弟一人。
胡桂扬不常来大哥家,但他还记得当初大哥成亲时,一帮兄弟起哄的场景。
“有眉目了?”胡桂神问。
胡桂扬摇头,知道大哥问的是义父遗体,“我什么都没做,还没开始寻找呢。”
胡桂神苦笑着叹了口气,“三六弟,你若是实在不想接这件事,我去给你说说,可你要想好了,一个现成的百户就要从你手中溜走了。”
“不是不想,是不知从何着手。”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迫使小牡丹这个奸婢暴露行迹,引出了双刀男子,有这两条线索,案子很快就能完结。无论如何,这是你的一大功劳。”
“大哥审过那两个丫环了?”
胡桂神愣了一下才想起“两个丫环”是谁,“当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审一下?家里所有的仆人都审了一遍,还好,他们没有问题。”
能让一名锦衣卫觉得没问题,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严刑拷打过了。
胡桂扬没法说什么,赵家义子就是做这个的,“既然没问题,不如把他们都放走吧?”
“那些仆人?”胡桂神又愣一下,随后笑了,“三六弟又说怪话,无缘无故放人干嘛?再说了,他们被撵出去,都得饿死在街上。”
胡桂神走到胡桂扬面前,“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光有好心不行,还得有地位、有权势,好比你看到一名老乞丐,有心施舍,身上却没有钱,还能怎样呢?只好走过去,假装没看见吧。三六弟,你有前途,等到功成名就,再随心所欲地帮助他人吧。”
“功成名就?”
“对,而且眼前就是现成的机会。”胡桂神向门口看了一眼,稍稍压低声音,“跟我去西厂吧。”
“咦,大哥……”
胡桂神摆摆手,“你前晚说得挺精彩,子孙汤、灵济宫、梁铁公、西厂等等,倒是都被你连上了,当时真把我吓了一跳。结果是你瞎编的,把大家都给骗了,厉害,厉害。既然是编的,咱们兄弟还是得找一个靠山才行,而且要尽快。”
“大哥、五哥就是我们的靠山。”胡桂扬笑着说。
“老五心大,本事也大,大家都等着看我们两人大战一场,可这种事不会发生,老五若是找到稳固的靠山,我跟他走,反之亦然。”
“袁大人不再是咱们的靠山了?”
“袁大人自身难保,你还没听说吧,陛下刚从各卫所升调数人共掌锦衣卫事,从现在开始,锦衣卫没有独掌大权的缇帅了,四五位大人各管一摊,实际上谁也不管事,锦衣卫的人正在被两厂瓜分。现在还有得选择,再等一阵就是弃儿了。”
“大哥决定选西厂。”
“相信我,西厂其实是唯一的选择。东厂势力早已衰落,否则的话,当今圣上也不会增设西厂。我打听过了,汪直原在宫中服侍万贵妃。万贵妃你是知道的,最受圣上宠爱。后来,汪直年纪轻轻就被派到御马监管事,这可是罕见的殊荣。而且他与别的阉宦不一样,真有几分本事,还没设立西厂的时候,就亲自出宫打探消息,屡立大功,只是外界未知而已……”
胡桂神将汪直狠狠地称赞一番,最后道:“汪直是断藤峡人,与咱们兄弟大有渊源,这可是难得的大机遇。老五愚蠢了,总以为东厂年头更久、根基更深,其实有什么用?现在是新人上场的时候,义父亡故了,袁大人调走了,以后有没有东厂都难说。”
胡桂扬静静地听着,见大哥说得差不多了,开口道:“我就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说。”
“找个靠山是应该的,可咱们为什么非得从太监里面找呢?义父在的话,想必不会赞同。”
胡桂神笑了,随即摇摇头,“三六弟,你还是太年轻,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糊涂。要说靠山,这世上只有一个靠山,那就是皇帝。”胡桂神抬手向上指了指,好像皇帝就漂在头顶上,“咱们见不到皇帝,只能从皇帝宠信的人当中选一个小靠山。义父依靠袁大人,那是因为袁大人从前深受宫中信任,现在,袁大人不行了,在前军都督府养老就是最好的归宿,别太把他的许诺当真,说句实话,燕山前卫的百户,比不上一名普通的锦衣校尉。”
“让我考虑考虑。”胡桂扬看上去有些心动。
“机不可失,别考虑得太久,我待会就要去西厂拜见厂公,估计再有个三五天,我就会被借调过去,只有心甘情愿的兄弟,才会得到我的举荐,被我带到西厂。”
“顶多两天,让我好好睡上一觉,或许就能做出决定了。”
胡桂神稍显严肃,“义父不在了,别再把自己当小孩子,咱们今天是兄弟,如果走同一条路,以后还是兄弟,如果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在断藤峡,咱们就已经和许多人分走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