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从未怀疑过你……啊,我明白了。”难怪当时她就觉得云虚道人的回答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原来却是这么回事。
原随云微微颔首:“他也应该知道自己被人骗了,所以急着撇清关系,说明他本无意得罪无争山庄。”他笑了笑,“只不过那老道终究还是死要面子,不肯明说,非要坚持怀疑你。那时我虽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但听那语气,想必是精彩得很。”
莫离想起刚才云虚道长那难看至极的脸色,也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但随即却又转为正经,低声开口:“随云,那高昌城中的血案……”
他的神情也是一敛,思忖片刻,才答道:“高昌地处偏远,要着手详查也不容易,暂且还是静观其变,先让武当派操心去吧。若到时有了头绪,或者凶手再次出现,我会派人插手的,你放心就是。”
莫离想了想,也觉他说得有理,便点头道:“好。”
清寂古朴的琴音徘徊在水榭中,闻之忘俗。外面,大片的新荷才露尖角,微风中却已带上了淡淡清香。
莫离身上披着件石榴花纹滚边的雪蚕丝袍,满头秀发未饰簪钗,仅用一根丝带束于脑后。她面前的几案上堆着一叠厚厚的笔札,一枚上好的油烟墨已被磨短一截,搁在方砚边角上。
在她身边,原随云静静地抚琴相陪。
按照蓝太夫人的指示,莫离还需到临安待上半年,跟随“金针渡厄”叶天士身边研学针灸之术,之后才能算是大功告成。好在蓝太夫人虽然对她医术的要求甚高,但也是开明之人,允许她先到无争山庄小住,顺便整理为人诊病时积累的手稿,之后再动身前往江南。
医术好坏,最大的差别莫过于诊断时的眼光是否犀利。所以医者每遇疑难杂症,事后必做笔录自省。此刻莫离誊写着日后要送往金陵供蓝太夫人查阅的手稿,回想起来,便觉这两年来确实又学到不少东西。虽然有时对原随云思念甚苦,但也有所回报了。
眼角突然晃过一道人影,转头便看见一个小婢面带犹豫地在水榭外驻足。莫离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她才蹑足走近,将手中信函递上,细声道:“君姑娘,这是刚才送到给你的。”
“嗯,谢谢。”她低声回答,伸手接过。
小婢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莫离低头看见封套上的署名,忍不住微微一笑。
“是什么?”原随云手下未停,侧头问道。
“苏蓉蓉寄来的信。”莫离开始动手拆封,一边答道,“之前在员渠时,我和她通过一次信,告诉她会在四五月的时候回来。她倒知道把信送到这里。”
原随云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淡笑:“那位黑珍珠姑娘,还是对香帅念念不忘么?”
莫离一愣,随即抿嘴莞尔:“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四方游历时,她若需要传信给谁,向来是让原随云的手下带回,托他转递。那次却没有动用他的人力,自然是因为黑珍珠派了自己的人,借机打探楚留香的近况了。
抖开信纸,她细细阅览上面娟秀的字迹。很快,唇角的那抹笑容消失了,她反复阅读信上的内容,眼睛微微睁大,脸上血色也褪了一些。
“莫离?怎么了?”原随云早从她呼吸中听出异常,立刻按弦静音,肃然问道。
“随云,香帅日前到过神水宫。”
“哦?”他的剑眉蹙起。
“阴姬没有为难香帅,但在他出谷后,却立刻封死了神水宫所有的入口和秘道,任谁也再无法踏进谷中一步……”莫离咬着嘴唇,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信,片刻才接着道,“蓉蓉说,当时香帅觉得阴姬形如槁木死灰,似有自戕之意。”
原随云也不禁变色:“阴姬竟会萌生死志?可知道为了什么?香帅又为何要去向来禁止男人出入的神水宫?”
“香帅是为了救人。”她低声说道,“随云,你记得李玉函夫妇么?香帅到神水宫,是替那位柳无眉求解药去的。”
“哦?拥翠山庄的李观鱼好歹也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谁那么大胆子,竟对他的儿媳下毒?”原随云突然似是想起什么,耸然动容,“难道──”
莫离点了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才略带不稳地道:“那位柳姑娘和无容一样,曾是石观音的弟子。”
“当初你说那女子来历不明,有些古怪,竟是一语命中……”他顿了顿,沉声接着道,“但若我没记错,当初你我寻去石观音巢穴时,李玉函已经成亲一年多了。若是之前石观音对柳无眉下的毒,为何到现在才发作?”
“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她低头望着案上那封信,指尖轻颤,“柳无眉说她之前到神水宫求过解药,阴姬要她用香帅的人头去换。但是,在放香帅出宫之前,阴姬却告诉他,她根本没见过柳无眉这个人。这──”
“莫离。”原随云唤了一声,面色凝重,语调却轻柔。长身站起走到她身边,他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低声安慰:“镇定些,没事的。”
“嗯。”她埋首在他胸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哑声道,“我知道。只是阴姬当日对我有恩,所以我……”
“我明白。”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搂着她。待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才若有所思地开口:“香帅出了神水宫后,可有回去找那柳无眉?”
“嗯……我还是把信念给你听吧。”她重新拈起信笺,低声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