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啊……”
柳提咽喉被扼,眼中映满惊恐。
“我问你答,若有半句不老实,赶你出府。”
柳提满头冒汗,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差役来过了?”
“来过的。”
“几个?走了?”
“就、就两个。昨儿午后来的,轰赶了一阵儿,并不十分尽心。将夜的时候借口衙门事务繁重,民间纠纷各自写诉状上呈衙门受理,便走了。”
沈嵁薄眉深蹙,面色凝重,又问:“昨夜无事?”
“无事!”
“今日太平?”
“太、太……”原想扯谎蒙混,被沈嵁眸色镇住,柳提这老实巴交的孩子即刻从善如流地招了,“不太平。昨天散去的人又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不相干的人来,足有五六十人,全堵在府门外。说是不给钱就拆房子,搬家什。这是要打劫呢!”
“镖局的人来否?”
“阿提去请了。总镖头上午不在,副镖头见的我,说待总镖头回来替我传话。”
“这么巧!”
“是啊,阿提也觉得太巧了!我还去边上馄饨摊子打听过,说的确一早看见总镖头牵着马出城去了,不晓得干什么。应该不是躲着不见人。”
“师先生为什么没来?”
柳提愣了下,旋即捏起把哭腔:“先生在外头被堵了,他们说拿钱换人,不然就不叫先生进来替少爷诊病。”
沈嵁眉角一跳,颔首沉吟,兀自斟酌。
柳提被掐得难受,小心翼翼哀求:“少爷问的,阿提都老实说了,少爷放过阿提吧!”
沈嵁抬眼看看他,撤了一步将手臂移开:“抱歉,阿提!”
柳提抚着脖子笑起来:“没……”
他的话未说完,眼中的错愕替换了喜悦,盯着颈侧的手刀,慢慢瘫软下去。沈嵁及时将他接在臂弯中,轻柔地放倒在地板上,取了自己的披衣与他盖上,旋即奔出厢院直去了父亲的武堂。
如今的江湖人惯知沈彦钧擅使双刀,已经很少人记得沈家祖上军前武将,传下来的乃是一柄刃长三尺三、柄有一尺二寸的窄刃厚背乌钢□□。它被供奉在武堂里,是家族荣耀的象征,也是对过往峥嵘最后的纪念。将军卸甲,盛世不度烽烟!
双手握上刀柄,似握住了历史不可负载的沉重,撕拉拖拽着来到当下,刀头斩落的魂灵们嗜血般在血槽里争鸣,张牙舞爪地挤出来缠绕上刀锋,嘶嘶诱惑着持刀者重返金戈铁马的战场,去杀,去死。
沈嵁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战栗感由指尖蔓延上手臂,裹住肩头,一点一点渗透进心房。他很怕。不是怕自己用这把暴戾的凶刃再去屠戮造杀孽,他只怕,自己握不住这刀,握不住这一院老小的身家性命,握不住头顶上那一个看不见却硕大的“沈”字。
“帮我啊!”沈嵁用力提起刀,面色愈加发白,“帮我撑下去,帮我们活着!”
胸腔里爆发出压抑的嘶吼,声波在空旷的屋内冲撞回荡,悲壮又寂寥。
沈嵁终于取下了斩马长刀,借力横锋挥斩,凛冽狂戾的刃气推展出去,将屋子一角的桌椅切成了两半。
金属摩擦着地面剐起不吉的火花,沈嵁拖着刀走出武堂,走过被他巨大的嘶吼声惊动而赶来的府眷,走向那扇高大紧闭的黑漆木门。
“嵁儿!”
“少爷!”
“大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母亲、管家,每个人都在忧心忡忡地追问,却也都不敢上前阻拦。他们怕那把刀,更怕持刀的少年。
“开门!”
门边的小厮不需要他说第二遍,抖着腿迅速拉开了沉重的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