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阳捋起兄长的衣袖,给他看那上头他心知肚明的道道伤痕。眼泪划过脸颊,一直掉一直掉,似流不尽。
沈嵁没有回避,反而抚过晴阳右腕上的银镯,问他:“傻弟弟,你又是为了什么呀?”
晴阳惊得更发颤,下意识攥了攥自己的右腕,旋即默然。
沈嵁将他双手握住,低哑的声音里透露出不安:“晴阳不要那个家,那还要哥吗?”
晴阳怕极了,毫不犹豫点头:“要的!哥别死,别不管我了!”
沈嵁心口抽紧般疼,忍着没有说,皱起眉头强压了压,眼角滚下一滴泪。
“哥不会不管晴阳。我们一起好好的,行吗?哥等你回来,等你愿意回来的时候。无论多久,哥在家在,晴阳想回来就能够回来。只要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哥哥!”
晴阳哭得俯下身,脸埋进兄长掌心里。
“我认,我要哥哥!我听话好好的,哥等我,一定要等我!”
“哥!”不知何时,晴阳已下得楼来。他站在沈嵁跟前,身影巨大得似一张毡蓬,挡住了沈嵁所有的目光。沈嵁抬起头,黑暗中隐约看见晴阳眉目间有恸。
他捉起兄长一只衣袖,颤着声问:“你还要我吗?”
沈嵁愣住。
他记得的,十二年前自己问晴阳的话,此刻晴阳反而来问他。当年无助彷徨的少年,如今依然只是个捉着哥哥手不肯放的傻弟弟。
“我是个骗子!一直骗你等我,等得命都要没了,日子也没了。口口声声喊你哥,可我总把你推得好远。现在我臭不要脸地跑回来找哥哥,你嫌弃我了吧?”
沈嵁垂眸看一眼被攥住的衣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晴阳。
“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家可归的傻小孩儿了,我也不再有能力成为你的依靠。”
晴阳心头一紧,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然而沈嵁没有将衣袖抽出来,随他握着,眸光淡淡的,却很柔。
“唯有一件事,过去没变,以后也不会变。”沈嵁反手在上,握了握晴阳的手,“我是你哥,这辈子都是。”
晴阳顿了顿,悟过来,喜上心头。一切的情绪无以言表,竟荒唐地一把抱起座位上的沈嵁原地转起圈来,嘴里笑着叫他:“哥,亲哥!”
沈嵁的表情是错愕的,傅燕生捂着伤口狰狞地笑,落欢和小堂在起哄,楼上人闻声都探身来看。槐真和拾欢立在一起,相视而笑,彼此释怀。
唯有凌鸢是静止的。她站在枯败的枝桠前向上伸出手,接住来自天际的冰冷。
“莫无居士!”她喊得所有人也都停下来,“下雪了!雪停了,我们回家。”
她看见沈嵁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在落雪中变得柔和,微微点一下头,远远抛过来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好久,嗯,因为爆章!
所以一次性看爽了!
这一篇文的首次过万字更。这都快两万字了,于是看官满意否?
反正我写得是蛮爽的。
【废了两稿四五千字,你还说爽?】
第55章 第八章、断发【一】
年节之后,家里几个小的都被父母打发跟着凌鸢去私塾正经念书了。
说是私塾,倒真是私,私家的。先生请到南苑辟间房,摆上桌案坐席,四书五经六艺八股,四史也算上,本本要学,不过不求门门都精。年纪最长的凌鸢一早曾起过逆反,言说自己身为女子又不考科举求官,也从未立志要当个女文人,学这些劳什子的之乎者也作甚,不如把剑法学扎实了,不说卫国足以保家嘛!其时,她爹凌煦曈正教她怎么和灰泥抹墙缝,顽儿似的。沾了一手泥起身拍一拍,只跟凌鸢说:“予之为取,怎么写?如何做?为什么?”
凌鸢歪着头想了想,也起来拍拍手上的泥,跟亲爹说:“今儿的功课还没写,回头再找爹练剑啊!”
说完便走了。此后也再没提不想念书这档子事。
既为长如今便成了榜样,早上总是她领着一溜小尾巴去学堂,午后一个不少再牵回来,确实很有长姐的样子。
入了学,夫子惯例赐字。小年本名冉清晏,夫子捻须未作深思,提笔在纸上书下“无翳”二字。
东东单名旷字,先生倒是有些犹豫,自个儿琢磨了一番,终于取纸又写“心远”。
茂茂还小,原打算再晚一年入学,他自己不依,吵着要跟凌鹦姐姐一道。先生不撵他,于是问得他全名:傅两三,一时乐不可支。
“你目下还是独子,令尊何来两三儿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