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看看无忧,也不管她主子让不让,就说:“姑爷两天没回家了,今儿过晌才回来。一回来又找小姐的晦气。说是自从小姐进了门,汪家就没停了倒霉,宅子都换了两处,越换越小……现如今他差事也没了,进项也没了,家里东西都要卖净了,眼看着喝西北风都要另找地儿了……还说,还说……小姐只会生丫头……骂小小姐更晦气,自打她出生,他手气就没有一天是顺的,今儿又输了一大笔……小姐说了句再这么输下去,这小宅子恐怕都要押给人家了。姑爷听了这话,立时就打了小姐一巴掌。小姐气急了,说他在外面就只会抽大烟捧戏子赌钱,回来就只会骂孩子打老婆,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小姐让姑爷替她们母女想想,好歹留点儿退步,不至于总和娘家打秋风、让人瞧不起……姑爷就更往狠里打小姐。我拦着不让他打,可是你们看……”半夏说着,将自己的袖子扶上去。
静漪对着烛光看看,半夏的手臂上横的竖的几道血痕,宽有二指。
“就是拿那个棍子打的。”半夏指着地上一条长木棍说,眼里的泪吧嗒吧嗒往下落,“我说要回去禀告老爷太太大少爷,让老爷和大少爷治他一治,小姐不让,说丢人……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姐从来都瞒着,不敢和你们说。总觉得丢人……”
“大姐,你还替他瞒着……还什么丢人?再这么下去,简直要丢命了。”无暇眼圈儿已经红了。
“二小姐,三小姐,还有更气人的。姑爷打完了人,还跟小姐要钱。小姐不给,他就逼着小姐拿出钱来……他……他把小小姐掐住脖子,说小姐要是不给他钱,他就掐死小小姐。姑爷把今日舅太太来给的钱都抢走了……还把小姐的一盒子首饰也拿走了……本来,本来……舅太太今天来给送东西送钱,就是那日来看着不像样,来给下人们工钱的,可是……他一走,四门大开的,我刚刚出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院厨娘的卷着铺盖也跑了,我都怕死了。”半夏哭着说。
无忧听着半夏替她哭诉经过,终于也忍不住。
一时之间,这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全是哭声。
无垢这会儿倒冷静了,她在屋子里走着,说:“我只当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成器也就是了,竟然敢打你!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这么欺负你,当咱们赵家是没人了嘛?!二姐,不能这么看着,就是妈来了,也就一步路,带大姐和孩子回家。”
“不行,这样……”无忧刚开口,无垢就拦着她。
“你是怕闹的没法儿收拾吗?他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你纵容的吗?”无垢对大姐也没有好颜色,“后事如何先不管,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和孩子,在这儿连个月子都做不好。你不管自己,也得管管这几个小的吧?”
无暇定了定神,擦了眼泪,当机立断道:“半夏,去收拾下,我们回家。”
“是,二小姐。早该这样了。”半夏是巴不得这一声。
“我打电话让家里再来一辆车子……”无暇说着站起来要去摇电话。
“二小姐,家里电话电灯,昨天都已经给掐断了。”半夏小声说。
无暇怔了下,断然想不到,汪南荪能把这个家折腾到这个地步,简直匪夷所思!她又怕说出来无忧徒增伤感,只好道:“那也罢了,人先接回去,其他的,日后再说。”
无忧是身心俱疲,到这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只好由着她们决定。
静漪见无忧脸上有伤,趁着无暇她们收拾东西,来给她检视伤口。
她这一看不要紧,竟发现无忧除了脸上颈上的新伤,身上竟然还有旧伤。
静漪握着无忧的手,无忧低声在她耳边说:“悄悄儿的,别让她们知道……他今日是真急了,往日从不打脸,也怕人看到……是明知道我不愿意家丑外扬的缘故。”
“大表姐,你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静漪哽咽。
无忧握了她的手,说:“遇人不淑,能怨谁呢,只怨我命不好……外面看起来,是风光无限的赵家大小姐,嫁的又是名门之后……也是我无能,日子竟一步一步过成了这样……漪儿,你只别回去和舅母、帔姨说这些,让她们伤心倒不好了……”
静漪抬手背掩了下鼻子,借口让无忧起来换衣服,把婴儿抱在手臂间——这婴儿极瘦小,干巴巴的一张小脸,比梨子大不了多少,此时也许是有些不安,小脸皱皱的,张着没牙的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只剩下哼哼了——静漪看着心疼,忍不住拿面颊去碰碰她。
婴儿额头烫人。
“怎么这么烫,多久了?”她顿时觉得不妥,伸手探进襁褓中,摸摸婴儿身上,更烫。
“是不是今天受惊了?一直在哭。”无忧把孩子接过去,看着小女儿憋的通红的脸,一摸,果然烫的厉害。心里不禁就慌起来,“这怎么办?”
“我怕不止是受惊,还有受凉。到了家,快些请大夫上门看看。别耽搁。”静漪说着,看看孩子,“应该没有大碍。”
“那就快些走。”无暇过来听到她们说的,也觉得紧张。
虽然无忧要带的东西不多,两个看妈一个半夏,带上三个女儿,也已经塞满了那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