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没有回答陶骧的问句。是啊,凭什么,她凭什么让他违背自己的意志,去放了戴孟元,那个在他看来是乱臣贼子的人?她凭什么让他收手,阻止他取回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你凭什么?”陶骧追问。
静漪转了下脸。
“牧之,当年在虎跳峡,你冒险出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去?你不在其位,没人会怪罪你不谋其政。可你还是去了。不管是不是有私心,你都替大哥报了仇,给陶家争回了脸面……你说过,如果你出了事,哥哥们会为你报仇……牧之,那是我的哥哥们,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你可以不罢手,我不能不尽力。”她声音轻细的像脆弱的丝线。
她下了飞机就赶过来了,一刻都没耽搁。
明知道直接来司令部见他并不妥当,可是她真的不能耽搁时间。
她必须争分夺秒。而且她也害怕就那么进了陶家大门,等
着她的是既深且暗的重重枷锁,也许再也出不来了……而更大的可能是他也不愿意立即回去见她。
见不到他,她连说这些话的机会都没有。或者说,连被他羞辱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戴孟元……牧之,我对他已无私情。如果算有便是始终认为他不该死。假如有一线希望,我愿意尽力挽救他和费法娴的性命。我做错的一点,是不该瞒着你,几乎陷你于不义。对此我无可辩驳。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看待他们……或者,牧之,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金润祺与中村俊辅也曾经借旅行探友之机进入新疆,不但试图帮助日本人与叛军建立联系,还伺机窃取情报。没错,她的行动被你的情报机构击溃,并没有成功。可你也放过了她……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静漪声音越加轻细。
陶骧将手中那截烟丢在脚下,皮靴踩上去,烟灭灰飞。
他看着静漪的眼,说:“好样的,静漪。你应该知道在你有求于我的时候,不要激怒我。”
静漪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放过戴孟元,不可能。”陶骧说。他站了起来,不看她,说:“金润祺与戴孟元也绝不一样。”
静漪的目光随着他起身,抬了起来,望着他的眼睛。
“陶家和程家,你的身份只能选一个。你在我身边,就不能有二心。如果做不到,别怪我心狠。”陶骧说。
他是下了最后通牒,要她做一个选择。
他看着静漪,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忧伤……奇怪的是并没有愤怒和不甘,是忧伤。
他眉头蹙了起来。
“我怀孕了。”静漪轻声说。
他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听清,动也不动,连目光都静止了似的。
她心跳都缓下来,轻声说:“我怀孕了……”
她低头从手袋里找着什么,扒了半天,手抖的厉害,怎么也找不着……眼眶涨的发酸发热,想过无数回会怎么跟陶骧开口说这个消息,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
她仰起脸来,发现他已经来到她面前。
“多久了?”他问。
“大概……两个月。”她深吸一口气,因为陶骧已经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子被他紧紧的箍着,腰都要被他掐断了似的。“你轻一点儿。”
他果然手臂松了一松,她的心也放了一放。
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海上漂了很久之后,遇到了一块浮木。她可以抱着靠着,喘一口气了……她有点想哭。
“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将她搂在身前。
她僵了一下。
“是刚刚么?”他想到什么,问。
她闭了下眼,没有吭声。
陶骧手臂再松一寸,微微后仰了,问:“回答我,是刚刚么?”
她嘴唇颤着,殷红的嘴唇……樱桃似的。他的手上用了劲儿,箍着她,问道:“是刚刚?”
她忍着疼,眼中蓄了泪。
他手挪开,盯了她。
她苍白的脸上一对眼睛黑的触目,额上的胭脂痣血色都褪了几分,似乎是怕了他。
他暴怒,咬牙切齿地吼道:“你竟然敢拿这个来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