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他当真是秦关师父?为何在此开面馆?&rdo;她压低声音问,而后又犹豫道:&ldo;仇家追杀,大隐于市?难道这表面是个面馆,实际上是个卧虎藏龙的武馆?&rdo;
华永泰被她的猜测逗笑了:&ldo;师父只是金盆洗手了,他早年好勇斗狠,与人交手伤了筋骨,不能再动武。秦师父半生醉心武艺,无妻无子,早年在面馆当过学徒,如今索性干回老本行,这几年脾气和蔼了不少。&rdo;
萧瑜不禁唏嘘,复又想起什么:&ldo;你莫不是因此与廖三哥相识的?&rdo;
这位秦关师父早年北上传艺,留居京城数年,廖季生的功夫正是拜此人所学,故而萧瑜才知晓他的大名。
华永泰笑道:&ldo;我与季生年少之时确实有一段师兄弟的缘分,时间不长。后来归国之后在北京重逢,一见如故,这才成了莫逆之交。&rdo;
这半年在军校中接触下来,华永泰能力卓绝,文采斐然,更重要的是他君子风度,人品端正,包括汪云飞在内许多学生都对他极为敬重,昔日廖季生对他赞不绝口,也不是没有道理。
&ldo;对了,之前你说想找失散的妹妹,不知有没有结果了?&rdo;萧瑜迟疑:&ldo;况且,肃亲王府的家眷如今不是都在…&rdo;
都在日本吗?
华永泰苦笑:&ldo;我想找的是我最小的妹妹显珍,她与我一母同胞,辛亥那年她才两岁。父亲一意孤行去旅顺投靠日本人,母亲深感此行命途多舛,怕显珍也被送给日本人抚养,便把她托付给了奶娘,带离了京城,从此失去音讯。彼时我还在日本读书,并不知道她到底被带到了哪里。上次在北京,托季生的人千方百计找到了曾经王府的老仆,老仆只回忆起那奶娘姓方,是苏州人士,除此之外就再无线索了。&rdo;
萧瑜安慰他:&ldo;有志者事竟成,你们总有一天会兄妹团圆的。&rdo;
华永泰叹了口气,怅然道:&ldo;我心中有数。&rdo;
时隔多年,人海茫茫,寻找一个人何其困难。况且这世道兵荒马乱,一个妇人孤身带着一个婴孩,要活下来又何其不易。
沉默片刻,华永泰轻声笑了笑:
&ldo;其实,你小的时候,我曾见过你。&rdo;
萧瑜一愣,&ldo;是吗?&rdo;
当年他是王府公子,她是萧家小姐,若说有擦肩而过之际也不无可能。
&ldo;你可记得你四五岁的时候,也跟秦师父学过几天拳脚?&rdo;
萧瑜绞尽脑汁的回忆:&ldo;好像确有此事,但我记不清了。&rdo;
&ldo;但我记得你,你那时还很小,梳着垂挂髻,抱着西洋娃娃,缠着秦师父要跟季生一起学武。秦师父不肯教,说你两天半新鲜,扎马步连一个时辰也捱不住,可你不服气,偏偏扎了两个半时辰,最后膝盖僵的动弹不了,哭着被霍家的少爷抱走了。&rdo;
童年六岁以前的过往,萧瑜只觉得恍如隔世,此时毫无预兆的从华永泰的口中听到自己幼时之事,她惊讶异常,又不免有些尴尬。
&ldo;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了&rdo;
&ldo;是啊,当年喜欢哭鼻子的小丫头一转眼就长大了。&rdo;华永泰有些感慨:&ldo;季生把你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我真是很意外。当初我还以为你吃不了训练的苦,后来发现我错了,你比我想象得更坚强。也许你骨子里便有一种叛逆反抗的情绪,即使你自己从未察觉。&rdo;
&ldo;华教官过誉了,我其实性子散漫,许多时候,不过是逞一时之气而已。&rdo;
&ldo;真正逞一时之气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这点的。清醒是件好事,但没有人能永远独善其身。&rdo;
萧瑜抬眸,火光跳动中,她望进了那人明亮的双眸中,是那样孜孜不倦的照亮着别人,如灯塔星辰。而那份炽热却只叫她退避三舍,却之不恭。
她沉默了片刻,慢悠悠道:&ldo;华教官也是经常如此对其他学生这样体察入微、对症下药?&rdo;
从魏若英的政治教育课,到华永泰的悉心教导,这群人做思想工作确实很有一套。陈胜男已由汪云飞做介绍人加入了他们的组织,也许不乏私情作祟,但她那颗炙热的革命之心终究是为了全新的主义而跳动了。
华永泰略微皱眉,解释道:&ldo;不,我们确实一直在观察你,也有意发展你,但是我对你的这些关照,并不都是出于组织目的&rdo;
&ldo;我知道,有人托付华教官嘛。&rdo;
萧瑜打断了他的话,轻轻一笑,&ldo;除了廖三哥,晴姨,还有霍锦宁对不对?&rdo;
两人静默对视,有什么破茧而出的涌动,终是缓缓的沉了下去。
&ldo;这个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实用主义者,一种是理想主义者。&rdo;萧瑜淡淡道:&ldo;华教官,你是后者。&rdo;
&ldo;你呢?&rdo;
&ldo;我是理想的实用主义者。&rdo;
而霍锦宁,却是实用的理想主义者。
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瑜慢条斯理道:&ldo;华教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家中什么身份。有些事,是早就注定好了的。&rdo;
秦关师父适时端上了两碗热腾腾的竹升面,萧瑜起身道谢接过,顺道将华永泰的那碗也为他端好,笑道:
&ldo;今晚不谈主义和立场,我们安心吃面如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