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强忍痛楚,信任而坚定地点头。
小心翼翼地剪开伤口处的衣服,方君乾定了定神,下刀!
“啊!”
一声惨叫,那个被叫做“小疯子”的伤员呼吸都停了下来,只有喉头嘶哑地抽着冷气的声音。
他脸色铁青,牙关打架,仿佛在经历着极大的痛楚。
方少帅一见情况不妙,习惯性地喊道:“倾宇,快把他嘴巴塞住,别让他咬断舌头!”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他的倾宇,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吸了吸鼻子,将涌上眼睛的酸楚硬生生压下。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一只完美无瑕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干净的布揉成一团塞进士兵的口中。
方君乾睁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白衣出尘,差点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莫非是最近太过劳累,一直出现幻觉?
无双一见他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唤醒他:“别发愣,继续。”
现在不是倾述离伤的时候。
“哦。”方少帅迅速回神。
划开伤口,将带着脓血的血肉从伤口处迅速剔除,方君乾迅速找到了子弹镶嵌的位置,镊子钻进伤口,夹住子弹,用力一拔!
“唔!”豆大的汗珠泌出额头,恨不得将口中布团咬碎。
见子弹顺利拔出,肖倾宇立马将要敷洒在伤口处,打上绷带。
两人不置一词,动作却默契非常。
战场上的人命如草芥,能救一条是一条。更何况是这般年轻鲜活的生命。
方君乾看着伤者那年轻率真甚至还有些天真无邪的脸庞,心头怒火噌的一下蹿上来!
居然把十六七岁的孩子留在战场,这帮混蛋脑子进水了!
“谁是他团长,老子回去非剥了他一层皮!”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目光坚冷如铁。
“少帅……”少年挣扎着,轻声道,“您……您别怪团长。团长劝我走,是我主动要求留下来的。”
“啊,这?”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说这句话,方君乾一下子愣在当场。
“我爹是福来乡的乡长,我娘是一个乡绅的女儿,后来倭桑入侵南七省,我爸死于非命,我娘因不堪凌辱咬舌自尽了,还有堂弟、表姐、林叔、祥嫂……都死了。这么大一个村子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是躲在草垛中才幸免于难的。逃出来的那天起,我就决心一定要为我父母,为父老乡亲报仇。少帅,真的……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赶走了那些倭桑人,谢谢你为我们全村报仇雪恨!谢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少年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从沾满烟灰的脸上滑落,泪水斑驳。
“这次是我主动提出留下来的,团长命令我撤走,我死也不肯。少帅……你别怪团长。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家没了,家人都死光了,我到哪儿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扛起枪多杀几个鬼子……”
方君乾喉头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唇。
不知如何,比起授勋仪式上官员贵族的阿谀奉承掌声如潮,此刻面对这个失去父母、失去家园,最终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的孩子,面对那脏兮兮脸上的斑驳泪水,他更感到手足无措。
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值得骄傲之处,方君乾从没觉得“南统军少帅”这个头衔是如此的虚伪,对在战争中深受伤害的千万民众来说,自己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一双纤白的手握住他的紧攥的拳头。
肖倾宇的手,手指长而细,有点像女子的柔荑。掌心冰冷,即使捂热了,但只要稍稍松开,便会很快冷下去。
就是这么一双手,将自己的痛,自己的无助,自己的辛酸,牢牢地、温柔地全部包容。
想起已经过世的母亲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乾儿,在这个世上的某个地方,一定会有一个无论你是强悍还是软弱,都可以完全包容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