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想到这一点。
得意忘形的县尉举起手,用手指轻轻敲击大殿的墙壁,以判断是否中空。孔鲋一见大怒喝道:“这里是孔圣祠庙,大人不得无礼。”县尉冷笑道:“这里是空的。孔老先生,里面藏着什么?”孔鲋讥讽地说:“大人言而无信,休怪老夫无礼了。来人,把这些惊扰先圣的狂妄之徒赶出去。”
一直等候在门外探听动静的孔氏子弟闻声一齐涌进殿内,推推搡搡地把县尉和他的十名亲兵赶出殿外。县尉差恼成怒,威胁着吼叫道:“孔老头,你等着,监御史大人马上就到。”孔鲋轻蔑地笑道:“孔氏子孙没有软骨头,就是始皇亲来,也不能拆大成殿。”话音未落,忽听孔氏族人中有人惊叫道:“不好了,官兵来了!”
众人往驿路方向看,果然有一队骑兵队伍正往这边开来。孔鲋看那队首的旌旗,不是郡守的旗号,却是朝廷旗号,便知是监御史来了。看那些骑兵,都是薛郡的精骑,约有一千多骑。原来,县尉看孔氏人众,悄悄派人通知了监御史。
县尉大喜,不等队伍靠近,忙躬身迎了上去,跪叩施礼。“大人,您总算来了。这帮姓孔的狗胆包天,竟敢阻拦下官执行公务。大人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论罪。”
监御史是武将出身,人高马大,一脸的横肉,听到县尉的报告,怒道:“他们真敢违抗圣命?本官亲自问问。”说完,下马向人群边走去。孔鲋早已作好应对的准备,上前施礼道:“孔圣八代孙孔鲋叩见大人。”监御史打量着他,嘲弄道:“什么孔圣人,圣上查剿古典经籍,就是不要他们妄称圣人。圣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始皇帝。”孔鲋轻笑说:“圣人是天下读书人敬重先祖孔丘的尊称。大人不许老朽这么称呼,老朽不说就是。”
“孔老头,你老实说,大成殿里到底藏没藏书籍,本官可不追究你们的罪过。如果被搜查出来,一定严惩不贷。”
孔鲋明白,现在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便把银须一扬说:“县尉大人不是搜查过吗?没有!”
县尉一听,忙在监御史耳边低语几句。监御史立即冷笑说:“有人看见你们往里面搬运书简,而且就藏在大成殿夹墙里。”孔鲋才不相信孔氏子孙会有这种不争气的人,因此,平静地问:“谁看见的?大人请把他叫出来,老夫要当面问问他。”“还用得着问,本官命人拆开夹墙便见分晓。”孔鲋断然拒绝道:“对不起,大人绝不能拆大成殿。先圣孔丘去世的第二年,鲁哀公于旧居建成大成殿祭祀先圣,历代鲁君及各国诸侯无不视为圣地,只有人来修建,从没有动过这里的一砖一瓦。连南方蛮楚之鲁之后,楚王也是年年派人来祭祀。大人要拆,天下人答应么,大人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监御史一听,这文绉绉的老头还挺硬的,顿时恼怒道:“本官奉旨专门监察《焚书令》的执行,还有什么可怕。县尉,命令你的部属往里冲。”
县尉有了靠山,顿时有恃无恐,向属下的二百名县卒命令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往里面冲!”
县卒们闻命,你推我挤,正在犹豫不决。忽听孔鲋哈哈大笑,说道:“要拆大成殿,哼!那就先杀了老头,再踩着这一万多孔氏子孙的尸体过去。”
“对,放马过来吧,我们等着呢!”
围在前面的一层层孔氏族人忽啦啦全站起来怒吼道,万千人的声音如雷轰响,震得县尉耳朵嗡嗡响。他这才注意到,大成殿已被人群层层围住。每个人都紧咬嘴唇,脸上流露出与大成殿共存亡的表情。这么多人,恐怕不下两万,里面肯定也有闻讯赶来的外姓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还有怀里抱着孩子喂奶的村妇。
县尉害怕了,他也是本地人。为着查禁古籍邀功请赏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又要得罪这么多的人,说不准哪天自己会被突然飞来的石块打死,上面有再多的封赏也不属于自己的。
“大人,众怒难犯,依下官之见,还是……”县尉说道:监御史一听,威严地“哼”了一声,叱喝道:“怎么,你想退缩吗?本官就是专门监督你们这些执行不力之辈的。临阵退缩,可要按律从事。”话没说完,突然抽出佩剑,点着县尉胸口,命令道:“命令他们往里冲!”
县尉断了退路,只得抽出佩刀,往大成殿一指,命令道:“违令者立斩不赦!冲进去!”
县卒都是本地人,而且有多半是孔氏子弟。一看当官的下了死命令,不得不闭上眼睛,咬紧牙关,驱马冲进人群。
静坐的人们见他们真的冲进来,顿时轰动起来,妇女哭、孩子叫,乱成一团。年轻体壮的则站起来与县卒展开搏斗,很快有人被马踩伤踩死,更多的人则是大声叫骂。“狗娃子,你背祖灭宗,一定不得好死!”
“二小子,你他妈的伤着老少爷们,还是人吗!”“大牛,你没有人性,回头告诉你爹宰了你!”
二百名县卒只管往里面冲,根本不忍心动用兵器。刚冲到第二层,里面的人就有了准备,有人脱下衣袍,撕成长条,结成绊马索,有人准备好了木棍等武器。大家齐心协力拉起绊马索,将最先冲进来的马匹绊倒,用木棍把马上的人击昏,捆绑起来,后面的孔氏子弟县卒一看,不等他们动手,便故意跌落马下,扑到大伯大叔的身上,低声央求他们多在身上留点伤痕,以便交差。就这样半真半假地纠缠了一会儿,二百名县卒全被活捉了。孔氏子弟抢过县卒的战马和兵器,迅速武装起来。因为监御史手上还有一千多官兵,他们可不会像县卒那么客气。果然,监御史暴跳如雷。
“反了,真的反了。来呀,把这些逆贼给我就地正法。杀!”只身一人逃回的县尉,慌忙上前劝解阻止。
“大人,形势不妙。要闹出大事了,大人您也担当不起啊!”监御史一马鞭抽在他脸上,怒骂道:“无能之辈。有什么不能担当的。孔氏族人抗拒官军造反的,就是陛下亲临,也不能饶恕他们。众将士,给我杀!”
孔氏族人也不示弱。男子大多是儒生,儒家有习剑的习俗,所以,孔氏子弟不但饱读诗书,还会些功夫,他们利用抢夺的马匹兵器,迅速作好迎战的准备。
孔鲋一看形势,真有些害怕了。他倒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一万多族人的性命担忧,先圣的经书典籍再重要,也比不得一万多人命当紧。先祖要骂,就骂他一人好了。
孔鲋正要出面制止官兵的行动,表明自己的屈服之意,忽然,村口驿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喊:“快快住手,不得妄动!”
众人一看,只见几匹战马急驰而来。
“郡守大人来了。”正犹豫着发起冲锋的官兵顿时松了一口气,惊喜喊道。监御史一看是薛郡郡守,忙收回冲锋的命令。急奔而来的正是薛郡郡守和几名随从人员。他刚从属县回到郡衙,就听说监御史率一千多官兵去了孔府大成殿,顿时吃了一惊。郡守素来敬重儒学鼻祖孔子,经常去孔府大成殿祭拜,《焚书令》颁行后,监御史几次要求搜查孔氏族人和大成殿,都被他劝阻了。没想到今天监御史竟独自去了。
郡守立刻带着随从乘快马赶往大成殿。他来的正是时候,官兵与孔氏子弟剑拔弩张,一场流血事件一触即发。监御史跟郡守见过礼后,说:“郡守大人,你来的正是时候。这帮刁民阻拦官府执法不算,还敢抗拒官兵,简直是造反。本官正要督兵镇抚,请大人共同协助。”孔鲋认识郡守,知道他向来敬重孔子,肯定不会像监御史一样粗暴蛮横。忙屈身施礼大声说:“郡守大人,大成殿乃天下圣地,任何人都拆不得,孔氏子孙誓与圣地互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