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都该在男方办酒,如今这酒席就两桌,新客人一桌,男方所在的单位或是大队的领导作陪,这又是一桌。别的实在没有,来瞧热闹或是帮忙的乡邻,多也就是瞧瞧。有些人家呢,一人散一把地瓜干,也算有那么一回事。大家都是如此,谁也不笑话谁。
就像是金家,给金元宝定亲,就是如此。院子里早早的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大门洞开。院子里支着几张桌子,几条板凳,都是从乡邻家借来的。桌上不可能有什么瓜子糖,就算有一点,那也就是一碟半盘的,等着新亲戚来了,这才往出拿的。
林家就像是跟金家打擂台似得,女儿定亲也在家里办。
就有人高声问了,“美琴,咋的呀?晌午在家招待了男方,下午去男方家呀?”
林美琴矜持的很,笑的温和又不失热情,“就在咱们家办了,女婿是公社的司机,小郑。这小伙子可怜的很,父母都牺牲了,只剩一个姑姑,在咱们县城。这孩子跟着姑姑,后来工作了,工作就安排在咱们公社,这孩子也就落在咱们公社了。如今住的是宿舍,吃的是食堂。我就说,闺女小子都一样,就是嫁闺女,难道就不能在女方给俩像模像样的订个婚?”
这是好亲事呀!司机现在多吃香的。
就有人低声道:“说到底,林美琴还是觉得司机好。金胜利是司机,给闺女也找了个司机。啥心思,对不?”
这话当然也有道理!
但客观上来说,人家小伙子是正式工,将来孩子嫁过去没爹妈兄弟这些麻烦事,两口子这日子就能过。不过就是人家再是正式工,再是答应这婚事,你闺女不还得在咱们大队干活吗?
说起来,俭俭也没长的比别人出挑,怎么就看上俭俭了?还是那小伙子长的比磕碜些。
林雨桐去的时候,巷子里可多人了。她也不认识谁是谁,但不打招呼又不好,她就高声吆喝,“叔们,婶们……进院子坐呀!别的没有,水管够!没有我去挑去!”众人一愣,没见过这家的孩子跟人玩笑。有那最近借着在井边洗衣服熟悉起来的婶子就笑着打趣,“四丫,也该轮到你了吧?啥时候也带个小女婿回来?”
林雨桐跟她玩笑,“婶儿,快了!带回来的时候请大家喝喜水。到时候我摆两桌放我家门口,喝多少都成,真管够!”
她家门口挨着井呢!
听过叫吃喜糖的,叫喝喜酒的,没听过请大家喝喜水的。
一路两行的人哄然二笑,跟林雨桐搭着话呢。
混了个脸熟,然后这些人彼此就打趣了起来。他们之间一说话,免不了相互称呼,倒是叫林雨桐把谁是谁给对上了。
她手里拎着个剔骨刀,那么长。张寡妇就故意问呢:“四丫,你妈这是准备了多少肉骨头呀,刀都磨好了。咱也不吃肉,喝口肉汤就行。别喜水喜水的,婶子喝了几十年了,饿了就喝,那可太喜了。”
林雨桐哈哈就笑,过去挎了张寡妇的胳膊,“婶儿呀,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还肉骨头呢……您看我家那样,有啥值钱的能换肉骨头?就剩人了!别叫我妈当了真,回头把我换成肉骨头给吃了……”
张寡妇就斜眼看林美琴,林美琴眼里闪过一丝难堪,一丝尴尬,一丝慌乱。
这丫头还没完了,想起来就戳你一下。人家还不明说,就是那么软软的来一句,这怕她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要命的话。
就听人家话音一转,又道:“就算我妈想拿我换肉吃,我爸也不能答应,对不?我现在归我爸!带着刀来――这是助威的。省的人家瞧着我家人丁不旺就欺负人,我二姐嫁过去不能受欺负。敢欺负人我就带着刀上家去!婶儿,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张寡妇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话,这是转了圈的把啥话都给说了,完了还不忘挤兑自己一下。
她顿时是乐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佯怒,伸手就要打,“扯你娘的臊!”
林雨桐转身跑了,张寡妇也不追,只气笑道:“这丫头成了活猴了!”
林美琴这才觉得,家里真有几分喜意了。之前,那都是男人们围在金家门口,金家那边人家人丁兴旺嘛!
郭庆芬之前的气焰盛的很呢!早起就跟只下了蛋怕人家不知道的母鸡似得,先是喊老三,“元富!元富!赶紧的,叫老四起来,叫他赶紧给家里拉水。把水瓮全都蓄满了。”而后又喊老二,“元才!元才!起来扫院子。”完了又说老大,“元宝呀!赶紧的,新衣裳给换上!还有鞋……鞋垫就用七妮给你做的那个……我瞧着比我手巧!”
这会子三儿子在那儿给人散烟,大儿子挨个给点火,这火柴都废了一盒子了。
可自己这边了,德子起来了,可天还早,不敢叫出屋子,就怕早上的风给吹了。勤勤拾掇屋里,尽量收拾的干净点,毕竟来的人多,也有身份,家里的炕得腾出一铺的。俭俭今儿是穿的新,不能动。只老太太前前后后的洒扫,忙的脚不沾地。
有人和没人的差别,这就出来了。
这会子林雨桐一吆喝,好几个妇女才跟着进来。像是钱老师,像是锁子嫂这些人,没跟着围观,反而进来瞧瞧,可有啥可帮忙的。
林美琴就跟着几个人说起了男方的条件,人家根正苗红,烈士遗孤,有个姑姑在县城,姑父还是县G委会的一位副主任。这些林爱勤没跟林雨桐说,林雨桐这会子才算知道了。心说,怪不得林爱俭这会子又笑的跟朵花似得,原来这婚事后头有贵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