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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部分(第2页)

“嗯。”白崇禧含糊地应了一声,忽然又问道,“姚槐有消息吗?”

姚槐是驻龙州的广西边防对讯督办,白崇禧此时问起姚槐,李品仙当然知道白又在考虑华中部队退入越南的问题。但姚槐近来没有来电报,李品仙只好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白崇禧在室内踱了几圈后,突然把李品仙拉到军用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

“鹤龄,我们华中部队渡海是不成问题的,你看!”白崇禧用一把小尺子,量划着地图,说道,“共军现在容县、博白、廉江一带,与我第三兵团在激战中,他们距钦州龙门港尚有六百余里,而且是由东向西,要翻越许多由北而南的山脉和河流,没有大道,小道也崎岖难行。而我们离钦州只有四百余里,并且由北向南,有公路,有大道,有汽车,我们定能比共军早到龙门港,乘船渡海!我决定派你飞海口转赴防城组织指挥所,准备船只,先接运徐启明兵团渡海。”

白崇禧与李品仙站在地图前,商量了很久。这时那位前往亭子圩渡口督促架设浮桥的工兵参谋,赶来报告:

“白长官、李副长官,总部工兵团全部出动,赶架浮桥,但由晨至午,架桥没有成功!”

“什么?你们这些饭桶,一座浮桥半天都架不成!”白崇禧大怒,指着那参谋骂道,“我要枪毙你!”

工兵参谋委屈地说道:“报告长官,我们已尽到最大努力了,但邕江江面宽阔,流速大,没有大型制式材料,浮桥实无法架成啊!”

“无能!”白崇禧仍在大骂着,“你们误了我的大事,为什么没有大型制式材料?”

那参谋答道:“因为军情紧急,无法携带,南宁……又不能制造。况且,就是能制造,也来不及啊!按照工兵架设大型浮桥的要求……”

“别说了!”李品仙忙制止那工兵参谋继续说下去,转睑对白崇禧道:“健公,现在局势瞬息万变,时不待我,急也无用,我们还是亲到渡口督察一番吧!”

白崇禧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是午后两点多钟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那颗心,如油煎火燎一般。他耳畔仿佛响彻共军官兵那快如疾风骤雨的进军脚步声,而他的总部和直属部队,却被阻在这该死的亭子渡口。他和自己的敌人现在正进行着一场时间和速度的竞争,也是生与死的竞争。但愿,自己的敌人此刻也被阻在那穷山恶水之间,欲进不能。为了加快进军速度,他不得不和李品仙驱车直奔邕江边的凌铁村渡口。沿途所见,使白崇禧好不心焦。公路上各种大小汽车,或三部一排,或两部一排,头尾相接,长长的汽车纵队从凌铁村渡口直排到桃源路、中山路。白崇禧皱着眉头,命令那工兵参谋下车拦住一辆从后面开上来的摩托车,一询问,才知道邕江这边的车队一直排到南宁以外数十里的邕宾公路上。白崇禧那眉头皱得拧成一个结,什么话也没说。他们的汽车勉强绕过大大小小的车辆,好不容易才到达凌铁村旁的渡口。白崇禧和李品仙下了汽车。

宽阔的邕江,虽在冬日里水位有所下降,但江水奔流的速度却一如既往。一道残阳,铺在弯弯的江面上,江水泛着殷红如血的波光。江岸边丛丛芭芒,簇生着蓬蓬松松的白芒花,在寒风中摇摆着,间或有几株老朽的古柳,几丛发黄的苦竹,几只被渡口上汽车马达和喇叭吓得乱飞的老鸦,把个偌大的江岸点缀得寒伧萧瑟。渡口的那边,便是亭子圩。其实,那座亭子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被拆去了,那是陆荣廷统治广西的产物。原来,陆荣廷取得北洋政府授予的巡阅使头衔后,他的势力由广西伸到广东,两广均在他的割据范围内,但他仍住在他的老家武鸣宁武庄,遥控两广。有时,他到广州去巡视,便在这里登上兵轮顺江而下梧州、广州,为了乘轮方便,他在江边建了座专供他使用的“避雨亭”。那座亭子随着他的倒台而倒台了,但此处却因那亭子而得名。民国十四年的六月,白崇禧和李宗仁分率左、右两路军攻占南宁时,见到的已是一堆残砖败瓦——亭已不存。据说此亭乃是粤军入桂后破坏的,陆荣廷重回广西主政,尚来不及重建,又被李、黄、白赶下了台。白崇禧此刻来到江边,望着对岸渡口,蓦地想起当年他和李宗仁攻占南宁前,李宗仁领衔发的一个讨伐陆荣廷的通电。虽然已过了二十多年,但他仍记得电文中历数陆荣廷罪过的那些铿锵有力、锐于甲兵的句子:

“……我省人心厌乱,……桂林一带被兵之地,死亡枕藉,饿殍载道,重以河道梗塞,商业停滞……。乃干公治桂十稔,成绩毫无。以言军政,则不事练兵;以言民政,则任用私人;以言财政,则滥发纸币;余如教育、实业诸政,无不呈退化之象。”

白崇禧不禁想起自己和李宗仁、黄绍竑治桂以来的情况,黄绍竑投蒋后,广西由黄旭初治理,但实权则操在李、白之手。这二十多年来,广西的情况又怎样呢?军政、民政、财政、教育、实业又怎样呢?他和李宗仁结成桂系团体,与蒋介石争天下,粤桂战争、蒋桂战争、滇桂战争,连年战乱,广西民众苦不堪言。就说这交通要道的邕江渡口罢,既接边关龙州,又联钦州海防,军事、政治、经济上是何等之重要,可是,他和李宗仁自我标榜为全国模范的广西省,二十多年来却连一座简陋的浮桥也架设不起来。在此军情急迫之际,大部队却无法迅速渡河,硬是眼睁睁地要败在共军手里!再看看江边凌铁村和对岸亭子圩那些残破低矮的民房,那些此刻两手抄在袖中、衣衫破烂、站在江边的市民,他们正以冷漠敌视的目光观看国军焦急架桥和渡河,他们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白崇禧看了,觉得有一股森寒的冷气透过他那厚厚的黄呢军大衣,直钻到他的心窝里。他不由打了个寒噤,把头缩在那大衣宽厚的领子里——也许,明天共军就要占领南宁,他们也会象当年他和李宗仁通电讨伐陆荣廷那样,通电历数“桂系”李、白、黄的罪状。

“鹤龄,你说我们这二十多年来,比陆荣廷搞得怎么样?”

“啊!”李品仙见白崇禧亲临渡口,不作架桥指示,而是问起与渡河毫不相干的问题,他不禁一愣。但善于揣测上司意向的李品仙,马上明白了,白崇禧这是在做“总结”。是呀,是该到做“总结”的时候了,即使是失败的总结也罢,只要白崇禧有这个胸怀!

“陆荣廷统治广西十年,他修建的公路总长才有一百多公里。而德公和健公主持广西二十余年,修建了四千四百余公里的公路,我们修的公路比陆老帅多四十几倍啊!”李品仙的脑子也真灵,一下子便提出了一个对比十分鲜明的问题。

“嗯。”白崇禧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是个十分自负又自信好强的人,他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如果老蒋不逼我们,广西的公路可以修一万公里的!到那时,不仅县县通公路,而且村村通公路。”

“陆荣廷时代没有修成一条铁路,德公和健公却修通了湘桂铁路和黔桂铁路。这两条铁路的修建,对广西的国防战略和交通及经济发展都有着极其深远的意义!”李品仙见白崇禧高兴,便又从公路扯到了铁路。

“是这样,是这样!”白崇禧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容来。“如果不是共产党逼我们,来宾到南宁乃至镇南关的铁路都修通了!”

“还有文化教育,陆荣廷时代更是没有可比的了。”李品仙那脑子真管用,他才从黄旭初手里拿过广西省主席这块牌子,便对广西的经济文化事业了若指掌。“陆荣廷时代全广西才有十所省立中学,十七所县立中学,没有一所大学。而德公和健公这些年来,不但创办了闻名全国的广西大学及广西医学院、广西师专、商专、美专等五所高等学府,而且把中学发展到二百零二所,为广西青年提供了广泛的学习和深造机会,培养和造就了大批各种专业人才。”

“啊,是这样,是这样的!”李品仙脑子好,白崇禧的脑子更好,他博闻僵记,李品仙讲的这些数字,他早己记得烂熟。他擅长军事,也擅长行政管理和建设,如果他生在太平盛世,或者北伐之后全国能安定统一,毋庸置疑,白崇禧必定会是一位优秀的建设者,出类拔萃的国家行政管理者。就象诸葛亮一样,如果蜀国能够长治久安或者统一中原的话,他创造的建设成果就绝不仅是木牛流马!可惜,无论是一千多年前的诸葛亮还是一千多年后的“小诸葛”,他们都生逢乱世,而又没有力量统一中国,他们的才干便仅此而已!

“抗战时期,德公和健公延揽了全国文化和教育方面的精华人才,造就了举世闻名的桂林文化城!”李品仙又说道。

“鹤龄兄,我们是不会失败的!”白崇禧一下兴奋和冲动起来,他拍着李品仙的肩膀,信心十足地说道,“共产党是不行的,到时候还得由我们来搞!我们不但对打仗有经验,而且对经济建设也很有办法,加上美国的援助,我们就能够把中国搞好。”

可是,当他把视线再一次投向邕江渡口的时候,刚刚勃发起来的兴奋和冲动之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品仙的话,象一支只能维持三分钟的兴奋剂。白崇禧看着那只小得可怜的陈旧轮渡,一次托负着两部卡车,吃力地喘息着,缓慢地驶向对岸。渡口下面,邕江缓缓地拐了一道弯,这一段江面,象一把巨大的弯刀,江水在这里流速稍缓,但江面却更为宽阔。工兵团选择这个位置架设浮桥,倒也无可非议。岸边堆着无数的木桩、铁桩、沙包、大梁、木板、铁链……但是,在两岸拉起的铁索上铺设架桥材料,却随架随流,材料缓不济急,浮桥总无法接拢。白崇禧看着那铺满夕阳的象镰刀一般的江面,突然一惊,因为工兵们正把浮桥架设在一把巨大的浸染着鲜血的“镰刀”的刀刃上,那“镰刀”正向在铺架着的桥桩、铁索不断地挥动劈斩,一节一节的木桩、大梁,一只一只的汽油桶和木船,皆被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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