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我救过世子,其实世子亦待我有恩,早就不欠我什么了。世子是一饭千金,涌泉厚报之人,前些日子初来乍到,不熟悉府中环境,故此世子好意安排我住哪儿我就住哪儿了,现在想来只怕那时候就让王妃娘娘误会了。”黛云软不愿以菟丝花的姿态攀缘高高在上的广陵王府。这世间没有可以再依仗的家人了,那自尊和骨气总是要有的吧。
只听她不轻不重地撇清关系,“辛夷居给我一个外来的客人久住确实不合理,温管事为广陵王府孜孜操劳,尽心竭力,我亦不忍让你为难。放心吧,我会主动些,尽快与世子提议搬出去的。”
黛云软清楚温管事到底只是个拱手听命的管家,一切唯上头的主子马首是瞻。
温管事儿暗松一口气,并以为黛云软所说的“搬出去”指的是腾出给正房奶奶住的辛夷居,挪到符合妾室身份的偏院儿。他好心道,“后头的忍冬馆还空着呢,虽不是主院儿,但同样精致幽雅,物品陈设一应俱全。西侧依山临水,东侧梨花茫茫,景色好着呢。”
“那就多谢温管事的一番好意了。”黛云软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离意,只是浅浅地应付着。
门房在小沧海的垂花门外探出个脑袋,然后叩了叩门,“温管事的,可算找到您呢,您原来在这儿啊。”
温管事朝黛云软哈腰告辞,然后对外头道,“什么事儿啊?忙忙慌慌的。”
“那燕笼月燕娘子派来的婢女又来了,刚才干脆直接跪在了门口。”
温管事纳了闷了,“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咱们世子府是她一个娼优能攀扯往来的吗?上午的时候不是已经将那婢子打发走了吗?去而复返是要唱哪出戏啊?”
“说是她家主子给她下了死命令,若是咱们不收谢礼的话,就不准她回去。”门房挠挠头,显然对那卖惨的女人束手无策,“现在正是各路公卿友邻在乌衣巷进进出出的时候,燕娘子的婢女嘴上说是送谢礼,但却执意跪着,给咱们作难,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咱们世子府欺负她呢。”
屋内的黛云软闻言,似乎嗅到了一股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气味,直觉不对劲儿。她干脆踱步到了外头的廊檐下,径直问门房,“燕笼月?她为何会派人来送什么谢礼?”
“奴才也不大清楚,只是瞧着礼物装在锦盒里,怪考究用心的。”门房道。
温管事不无嫌弃道,“嗐这燕娘子前些天不是因为那本《偃月选集》被关入了大理寺狱吗?帝京传得沸沸扬扬的,连城东卖菜的阿婆听了都要朝她吐口水。原先不认识燕笼月的人,也知道燕笼月这号人物了”
黛云软点头给他反馈,“嗯嗯,接着呢?”
“《偃月选集》不是照搬那位嘉兴袁氏的《韫玉集》吗?虽然小的只懂算账管家,打点内外,对什么婉约词,风雅派不感兴趣,更不曾拜读过什么《韫玉集》,但我想,燕笼月能借它起势,获得帝京第一才妓的美名,可见那原作者嘉兴黛袁氏才是真正的檀郎谢女。只是可惜啊,天妒红颜,那黛袁氏也是位命不好的。她的丈夫是从前的嘉兴刺史黛庆平,犯了谋逆罪,给自立为王的流寇头子翁悲鹤开了城门,白白连累一家子妻儿老小。”温管事略觉得惋惜,发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感慨后,又假设道,“要是那黛袁氏的丈夫没有犯事儿,《韫玉集》能够顺利雕版,说不定今朝她也已经享誉一方了。”
温管事不知眼前的年轻姑娘正是黛庆平与袁氏之后,故此说话时没有顾忌措辞。
黛云软黯自神伤了一会儿,趁对方没有察觉之前,掩下悒容。
温管事也终于切回了正题,“黛家不是被满门抄斩了吗,这《韫玉集》的文稿本也属于被抄没的家产之一。黛袁氏又是朝廷罪妇,身份特殊,她的文章是该封禁还是任其自然,是个问题。本来房鸿渡房少卿接手这个案子后想直接查禁的,生怕文章里暗含什么反朝廷反皇室的偏谬言论。多亏了咱们世子为《韫玉集》讲理担保,这书才免遭一劫。所以燕娘子恐怕是会错意,以为咱们世子是为了给她说情才去开金口的。”
门房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上午温管事都代世子传过一次话了,说了咱们世子只是纯粹欣赏《韫玉集》,不忍明珠蒙尘,与燕娘子以及她的‘偃月选集’四个字无关。但燕娘子那边认死理似的,说如何也免了她背上传播禁书的罪名,非要派人登门送礼。”
燕笼月当真只是这样想吗?未必见得。
黛云软心中持疑,既是真心感激的话,也得尊重下世子府的意愿吧?既然世子府不愿收礼,那她该适可而止,不多叨扰才是。怎么会给丫鬟下那么重的死命令呢。让丫鬟在石狮子旁叩跪不起,岂不是让世子府难堪?
燕笼月躺在房内养伤,见茹儿归来时手里还端着完好的锦盒,脱口就想骂她没用的贱蹄子,东西都没有送出去还好意思那么早回来?真是白瞎了之前割肉赏赐给她的那块银凤钗子!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艰难,每况愈下,颐指气使的脾气还是收敛为妙。于是她孱弱地假嗽几声,语气和善,“世子府还是不肯收?你真的下跪了吗?”
“啧,真的跪了啊,但是世子府哪里是我们能搭得上话的,说递东西去就能递进去?”茹儿略有些不耐烦,厌弃地瞅了眼因挨了杖刑不方便下床的燕笼月。目光移到手上的锦盒,又不免好奇道,“燕娘子,你这锦盒里装的几张废纸有可什么稀奇的啊?一堆看不太懂的鬼画符。而且,既然之前送给了方啸生先生,又怎么好意思收回再转送给世子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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