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看见了叶平在一幅八大山人的山水画前面,低声地向着他身旁的一个人说话。2023那个人比他高一点,也强健一点,穿着黑灰『色』的西装大氅,并且旧到有点破烂了。于是她走上去,刚刚走到他身边,他便警觉地转过身,笑着脸说:
“哦……你来了”
“因为你在这里,”素裳笑着说。
叶平便忙着介绍:
“这是素裳女士!这是沈晓芝女士!这是施洵白先生!”他的脸上便现出十分愉快的笑意。
素裳便向这一个生人点了头,且问:
“昨夜才到的,是么?”
“也可以说今天,因为是一点钟——”
于是她忽然无意地,发现洵白在说话中有一种吸人注意的神气,一种至少是属于沉静的美。她并且觉得他的眼睛是一双充满着思想和智慧的眼睛;他的脸的轮廓也是很不凡的……好象从他身上的任何部分都隐现着一种高尚的人格。这时她听见了清晰而又稳重的声音:
“来看了好久?”
“才来;不过差不多都看够了。”
洵白便会意地笑了。
沈晓芝接着向叶平问:
“你喜欢看古画么,站在这里?”
“看不懂。”他带点讽刺的说:“标价一千元,想来大约总是好的。你呢,你是学画的,觉得怎样呢?”
她便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是刚学的。我也不懂。我觉得还是西洋画比国画好点。”
于是她们和他们便走出这美术展览会,并且在公园中走了两个圈,素裳和洵白都彼此感到愉快地谈了好些话。在分别的时候,她特别向他说:
“如果高兴,你明天就和叶平一路来……”
他笑着点着头而且看着她的后影,并且看着她的车子由红墙的洞中穿出去了。
于是在路上他便一半沉思地向他的朋友说:
“你的话大约不错,至少我还没有遇见过——”
到莫斯科去四
这是一个星期日。因了照例的一个星期日的聚会,在下午一点钟,徐大齐先生的洋房子门口,便排了两辆一九二九年的新式汽车,一辆英国式的高篷马车,和辆北方特有的装着棉蓝布篷子的洋车。这些车夫门,趁着自己的主人还有许多时候在客厅里,便大家躲在门房的炕上赌钱,推着大牌九,于是让那一头蒙古种的棕『色』马不耐烦的在一株大树下扫着尾巴,常常把身子颠着,踢着蹄子,……使许多行人都注意到这一家新贵的住宅中正满着阔人呢。
的确,客厅里真热闹极了。壁炉中的火是兴旺的烧着。各种各样的梅花都吐着芬香。温暖的空气使得人的脸上泛溢着蒸发的红晕。许多客人都脱去外衣,有的还把中国的长袍脱去,只穿着短衣『露』着长裤脚,其中有一个教育界要人还把一大节水红『色』绸腰带飘在花蓝丝葛的棉裤上。一缕缕三炮台和雪茄的烟气,飘枭着,散漫在淡淡的阳光里。在一张小圆桌上,汽水的瓶子排满着,许多玻璃杯闪着水光,两个穿着白『色』号衣的仆人在谨慎地忙着送汽水。这一些阔人,一面在如此暖和的房子中,一面喝着凉东西,嗅着花香,吸着烟,劈开腿,坐在或躺在软软的沙发上。而且——这些阔人,每个人还常常打着响亮的哈哈,似乎这声音才更加把客厅显得有声『色』了。大家正在高淡阔论呢。
那个人穿着中山服的王耀勋又根据建国大纲来发挥他的党见。
这个先生在学校里是背榜的脚『色』,但在“三民主义”下却成为一个很锋芒的健将了,因此他曾做过四十天的一个省党部的宣传部部长。这时他洋洋大声的说:
“党政之所以腐败皆缘于多数人之不能奉行建国大纲,因此,在转入训政时期还彼此意见纷歧,此真乃党国之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