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住在短街尽头一家叫“银壶”的赌场里。
他是老板,也是看场人,有时他下场自己玩两把,不管输赢,就只玩两把。
节制对赌徒来说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品德,不过克劳斯本人很清楚节制的重要性,尤其是面对赌桌上花花绿绿的筹码和不时会扔出来的现金、珠宝、抵押品……
经不住诱惑就一定会坠入深渊。
最近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也不新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世界都在发生变化,过去的问题还在,新的问题又层出不穷。
比如,有一次,他遇到一个真心喜欢他,而他也很喜欢的人。她是个作家,为了写一个地下小人物的故事来他的赌场搜集素材。他很客气地接待她,以为她是记者,他们一起玩了两把轮盘和21点。克劳斯发现她谈吐风趣,对他的世界也没什么偏见。更重要的是,她纯正的金发、蔚蓝的眼睛还有特意修饰过的妆容都让他着迷不已。
他们聊得很开心,然后一起去喝了点酒,晚上就在赌场后面的房间里过夜。她那件连衣裙背后的拉链很顺滑,这是他唯一记住的细节。
后来他发现她想搜集的不是写作素材,而是他在这个赌场里深藏的秘密。有些人擅长用感情作筹码达成目的,人生中的赌博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他立刻决定再也不和找上门来的女人谈感情,以免重蹈覆辙。
今晚他什么也不想做,提不起兴致在赌场转圈,就把看场的事交给“骰子兄弟”。骰子兄弟是对双胞胎,分开看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站在一起时才能找出不同——哥哥瘦一些,弟弟比较高。
克劳斯分别叫他们“三点”和“六点”,兄弟俩看护一晚上,只要不出事,就能每人从赢钱最多的桌子上拿到百分之一的酬劳。
今天来了两个不是常客的客人。
克劳斯坐在角落的一张转角沙发上,那里光线比较暗,但是视野很好,可以把每个进门来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见过一次的人就终生难忘,不管是常客还是偶尔来玩一两次的客人都是这样。
新来的客人是两个年轻人,克劳斯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他们不是来玩的。
艾伦先往灯火通明的轮盘区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视线望着角落里的赌场老板兼看场人。
“嗨。”克劳斯伸出一只手向他打招呼,“小猎鹰,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艾伦和麦克一起走过去,克劳斯给他们让了大半个座位。
“你生意很好。”
“没以前那么好了,现在的人有了钱都喜欢去投资。”克劳斯轻微地一牵嘴角,算是一个嘲讽的微笑,“把钱投进自己都不了解的生意,和赌博又有什么分别。”
他转头看了看麦克。这是麦克第一次见他,但克劳斯好像早就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找我有什么事?”
“向你打听一个人。”
“唔,好稀奇。”克劳斯说,“是你们接的私活吗?不然干嘛不去问露比。”
“因为我们吵架了。”艾伦随口编了个理由,“你也知道他很讨厌对吧?每次回答问题都像在施舍,他只对付钱的人才稍微友好一点。我既不想给他钱,也不想看他脸色。”
克劳斯大声笑起来,即使这么响亮的声音也丝毫没有惊动赌桌上专注下注的客人。
“你们还是这么爱吵架,露比的性格是古怪了一点,但和他在这一行里的成就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克劳斯以一种过来人的眼光向艾伦和麦克扫了一眼说,“你们运气很好,尤其是你,艾伦。你要不是在他还孤身一人的时候就和他成了合伙人,现在的他是不可能和任何人合作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虽然他以前更讨厌,但那时我多少还知道一点他想搞什么鬼。现在的他又变得更捉摸不透了。”
克劳斯笑得好像生怕别人不注意他:“谈正事吧,你们要找谁?”
“杰米·卡尔,听说过吗?
这个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只靠一个名字就想打听消息简直是大海捞针。
然而克劳斯却并没有为难,很快就说:“我知道他是谁。是不是有人要杀他?这倒很合情理,他这样的人早晚会走到这一步。”
“他这样的人?”
“这么说吧,虽然我们干的事情都算不得有多光彩,可好歹还是得遵守规则。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再也不是上世纪满街厮杀火并的黑暗年代。那些有名的家族用祖辈杀人越货攒下的钱把孩子送进精英学校,继承者们摇身一变就成了金融界的佼佼者,不必再玩什么刀头舔血的危险游戏。你们也很为难,到处都是监视器,一不留神就会留下确凿证据。所以能够安分守己最好,实在不行也得低调行事。”克劳斯说,“但杰米·卡尔偏不这样,他是个疯子,因为一笔几百块钱的非法交易被警察当街抓住送进监狱,就起了报复之心,出狱后闯进某个警察的家,杀害了他的妻子。”
“这样的疯子并不少。”
“是不少,复仇心重的人本来就很多,可问题是,他报复的警察并不是当初抓住他的那一个,可以说,他们之间其实毫无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