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女尸手腕的绳结微怔片刻,命令魏平从石碑四端割断绳索,保留尸体原样带回大理寺。
吉祥觉得自己犯傻了,幸好证据被完整保留下来。
但她还有个秘密没告诉裴砚舟。
吉祥握住弹弓的手心烫如火烧,她仰头环视山林,树荫茂密,风起微痕,哪里还能找到无名氏的踪影。
怎么办啊,她错过了抓住凶手的良机。
魏平和老王头放下尸体,侍卫们抬来舆架给死者覆上白布。书院师生纷纷让道低头相送,司南絮还没放弃给裴砚舟找麻烦。
“不知死者是谁家的姑娘,她死于何时,家人有无发现她失踪报案?裴廷尉确定不了死者身份的话,追查凶手怕是难如登天。”
吉祥心里正烦闷,听他啰嗦就想怼:“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吧。”
裴砚舟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看一眼就知道死者是谁。
“司监正无需多虑,本官三日内将查明死者身份。”裴砚舟淡然回应质疑,学子们无不敬佩这位廷尉大人。
吉祥檀口微张,满目崇拜地仰望裴砚舟,有学问就是好啊,从不吹牛,说到做到。
司南絮被她那眼神憋出内伤,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不愧是通晓天地的裴无常,本官静待大理寺早日结案。”
没人在意他阴阳怪气,只要裴砚舟肯接手,就没有不见天日的冤情。
话虽如此,但这世上哪有轻松破获的奇案。
裴砚舟绝不容许丝毫疏漏,每一个细微线索都需要繁琐查证。
石碑女尸置于殓房内,宋主簿详细记录绳索的系法,一张张临摹下来,交由裴砚舟解开繁复的绳结。
状似普通的黄麻绳索,原是由六条细筋拧成一股绳,迂回缠绕编出近乎无解的死结。
魏平挠破头都解不开的绳结,在裴砚舟指间翻飞盘旋,像玩八卦锁般游刃有余。
他每解开一个结,吉祥就跟着松口气,约摸半个时辰,绑住尸体手脚的绳结都解开了。
裴砚舟已熟知绳结的系法:“这是失传已久的无穷结,书中记载非公输子不得解开。”
“又是公输子?”吉祥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这人是谁呀,他很厉害吗?”
魏平没想到她能问出这么无知的问题:“土木营造的祖师爷公输子,百年难遇的天工神匠,你连他的大名都没听过?”
“你听过你怎么解不开无穷结呢?”多嘴,她问的是大人。
裴砚舟只得替魏平解围:“正如小平子所说,公输子是营造奇才,他技艺精湛出神入化,常人穷其一生无从超越。”
“大人……”魏平哀怨,怎么连大人都叫他小平子。
吉祥心情愉悦:“我们大人是行走的万事通,公输子才能解开的无穷结,不就被大人解开了嘛。我明白了,凶手就是那个公输子!”
魏平那张冷脸都快裂开了:“祖师爷你懂不懂?公输子早就去世八百年了。”
吉祥大失所望:“那、那怎么至今无人超越?”
“有些人注定是无法逾越的传奇,他们被后人敬仰得以流传千古。”裴砚舟要讨论的不是传奇,他将那些绳索收作证物。
“凶手应该是公输子的传人,不过本官都能解开无穷结,可见这不是独一无二的证据。”
吉祥手里按住腰间的弹弓,她想说在书院见过凶手,又怕被魏平耻笑毫无警觉。
罢了,等私下再告诉裴砚舟吧。
老王头也不敢懈怠,拨开缠住尸体颈部的长发,拿巾帕擦净女尸脸颈的油彩,耳后及咽喉处浮现出暗紫色勒痕。
“大人,死者颈部有被头发勒出的痕迹。”老王头伸手触摸尸体耳颈,“不过,除了耳骨与喉骨碎裂,颈骨也有受力均匀的勒伤。”
吉祥随着他的手势察看尸体头颈:“我发现颈部周围有五处不同的勒痕,分别在耳后,咽喉和颈后两侧。大人,我和老王头谁说的对啊?”
“你们都没说错。”裴砚舟翻看死者颈部勒痕,指着耳后和咽喉那三处淤青,“如果死者自缢或死后被吊缢,绳索悬吊尸体将留下月弧勒痕。”
说着,他又指向尸体颈后两侧青紫,“尸体因自重前倾,颈后是绳索悬空的位置,按常理不会留下勒痕。除非,死者生前被凶手掐死,随后又被头发吊起悬于石碑。”
吉祥扒拉下一绺长发,缠住自己脖颈比划位置,确实像裴砚舟说的那样,头发往上提时勒不到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