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璋夜袭攻下安墟垒后,钱缪果然守诺,以衢州刺史之位酬报,城外的宣州兵也如同钱缪预料的一般,并没有出兵报复,反而派出了康儒入城,很快双方便达成了协议,镇海军出二十万贯劳军钱,双方交换俘虏,宣州兵在五日之内退兵,至于武勇都叛军还有湖州兵,用随康儒一同入城的陈允的话说:“我家将军又非那洛阳张全义,若要求田寻舍,醇酒妇人,当一富家翁,当年留在广陵即可,又何必领着千余降兵到丹阳来,越王请修缮甲杖,来日一决雌雄便是。”
随着宣州军退兵,武勇都叛军接替了他们的战线,而湖州兵所面对的从武林门到浙江边沉寂许久的城墙就如同火山一般爆发起来。
“快、快把铁锅搬上来,把战格还有巨缦竖起来,还有礌石、箭矢。”镇海军的军官们正驱赶着民夫从城下的藏兵洞将守城需要的各种器具搬运上来,这些日子来,对面土山上的湖州军的扭力弹簧弩炮已经将城头扫射的一片狼藉,守军只得将这些器具都放置到城墙下的对方火力不及的死角处,今日一大早对面的湖州兵变调动频繁,数千人列成阵势,显然就要发起猛攻了,守军军官正在驱赶民夫一面搬运物资,一面将事先制造好的数十幅巨缦挂了起来,好防御对面土山上的敌军发射石弹阻止守军行动,至于守兵们,正在静静的按照部伍坐在城墙下休息进食,准备迎击敌军的猛攻。
“呜!”一阵的熟悉的风声从高许的头顶上刮过,他不禁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到巨缦被石弹击中的地方泛起一阵波纹,石弹便势头已尽,落了下去,看到这般情景,城头的民夫发出一阵欢呼,高许也长出了一口气。自从独松关一战之后,他便带领那十几名军官收集了些散兵,逃回了杭州,成及便将那些散兵全部都编入他的部曲,负责防守这段城墙,说来也巧,对面的敌军正是他的老相识——湖州兵,这些日子来,他可尝够了那两座土山上的敌军石炮的苦头,守军也有好几次派兵去突袭土山,可是土山上石炮发射的密集石弹和投矛面前,镇海兵很快就被驱散了阵势,碰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于是他便在城墙上只留了少数士卒瞭望敌情,主要兵力都留在城下歇息,不过这些日子他也没有白闲着,督促士卒民夫在城内又挖掘了一条深八尺,宽两丈的壕沟,沟底插满竹签,在壕沟后面又堆砌了一道高丈五的土墙,土墙上再建木栅栏。他打定主意,他准备万一湖州军攻破城墙,便利用这道子墙为凭借,将敌军封锁在突破口内。他还想起自己过去在《北齐书》里看到西魏名将韦孝宽在玉璧之战中,用巨缦抵御东魏武帝高欢的投石车,便紧急赶制了不少布缦,想不到试用效果不错。
守军看到苦恼他们多日的石炮被高许破解,顿时士气大振,城上下同时爆发出一阵欢呼。突然,欢呼声仿佛被一刀当腰截断了一般,城头上的民夫和士卒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只见在土山的后面现出了两座巨大的攻城塔,正缓慢的向城墙挪过来,在它们俩的后面,还有数十具较小的冲车,木驴也在向城墙行进,在这些一切后面,便是湖州军的义从兵。那两座攻城塔足有十六七丈高,顶端与杭州城墙还高上七八尺,依稀可以看到塔顶上有一座吊桥,显然那是用来让攻城兵直接等城用的,这两座攻城楼巨大的身躯上,有很多可供开合射孔,显然这是供在其中的守兵使用的,这两座攻城塔就仿佛两只史前巨兽,一下子把守兵给镇住了,巨大的绝望感仿佛一下子扼住了众人的咽喉。
“吕方那贼子拿来这么多坚实木材,自从皇天荡一战后,越王为了重建水师,都快把周边山上的大木给砍伐干净了,难道那厮会变魔法不成?”
“你这傻瓜,吕方把灵隐寺还有龙首寺那么多寺院都给拆了个干净,你忘了当年建大殿用了多少大木呀,阿弥陀佛,也不怕佛祖怪罪,也只有这无法无天的孽障才想得出这等手段。”
四周的窃窃私语声就仿佛一群小虫子不住的往高许耳朵里面钻,让他觉得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他猛然大声吼道:“还不快去把火点起来,准备铅汁,滚水、沸油,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都皮痒了吗?”
民夫们畏缩地看着高许,这个整天阴沉着脸的校尉自从到任以后,便像一个疯子一般驱赶着他们工作,事实也证明他的行动很多都是有远见的,这让他们又是害怕又是佩服。
在高许的催促下,民夫们快速的行动着,就像被突然打破了的蚁巢里的工蚁们,大队的守兵们也上得城来,此时城头的气氛就如同一个绷紧了的弦一般,任何一个触动了它的人,都会被突然释放出的巨大力量撕的粉碎。
吕方站在土山上,一旁的炮队统领范尼僧已经是气急败坏,满脸油汗,方才他的炮击被守兵用巨缦这怪招给防住了,飞速的石弹被柔不受力的布缦给挡住了,穿过布缦的短矛也威力大减,范尼僧正准备下令手下使用剩下为数不多的“希腊火”,准备一举烧掉对方的布缦。吕方却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行为:“那玩意为数不多,就算烧掉了几块布缦,杭州城中物质丰富,守兵肯定有预备的,反正攻城塔靠近了,用长竹竿绑上火把便能将其烧掉,不如留到紧要关头再用。不过这守将倒是有几分急智,竟然能想出这等怪招来”
范尼僧点了点头,恨恨道:“待到破城之后,定要将这厮擒获一刀刀剐了,看他还敢抗拒不成。”此时的范尼僧便如同疯狗一般。他的杀父仇人便在这道城墙之后,无论是谁阻拦了他的复仇之路,都要咬上一口。
吕方无奈地摇了摇头,此时那两座攻城塔已经进入了城墙上的弓箭射程范围了,随着一声令下,雨点般的火箭向攻城塔飞去,可是攻城塔上的所有射孔都紧闭,而且塔体上或者蒙有浸透了水的牛皮,或者涂了厚厚一层泥土,推动攻城塔前进的士兵也都是在塔体内部,火箭对其并没有什么威胁,很快那两座攻城塔距离城墙的距离便只剩下约五十步了,突然城塔内部响起一声响亮的号角声,随着号角声,塔体上的所有射孔同时打开了,射出箭矢和石弹,在这两座攻城塔内一共装有十二具小型扭力弹簧弩炮,这么近距离,就算是布缦也无法抵抗弩炮的威力,强劲的石弹冲破了布缦的阻碍,将阻拦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击碎,无论是人体还是机械,城墙上顿时一片惨叫声。
高许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旁的亲兵推到在地上,等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身旁已经一片哀号,在他身后不远处,两张橹盾已经变成了一堆碎木片,一名士卒在地上哀号着,他的大腿正在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鲜血正从衣服下面以恐怖的速度涌了出来,即使高许不是一名刀伤大夫,也能判断出这个倒霉的家伙绝不可能活下来,光这可怕的出血量就能在把他送到大夫那里之前致死了。如果刚才自己的亲兵没有扑到自己,哪怕只是动作慢一点,现在在地上翻滚呻吟的就是自己了,如果自己真的被击中,高许向佛祖,祖宗祈祷,但愿能够马上死去,发明这种可怕武器的人真是魔鬼呀!他竭力从对湖州兵弩炮射击巨大威力的恐惧中拔出来,踢了一脚那个亲兵的屁股,他还趴在地上,上半身还压着一具不知道是谁的尸首:“秋五,起来了,湖州兵就要登城了。”
可是那亲兵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高许突然发现在那尸体下的血泊实在是打了些,一个不祥的念头一下子划过了他的心头,高许像疯子一般一把将压在秋五身上的尸首推开,只见方才推开自己的亲兵趴在地上,只是脖子上空荡荡的,他的头颅已经不见了,刚才那发石弹干脆利落的打飞了他的脑袋,又撕碎后面那人的大腿,最后又将橹盾击碎了才耗尽了它那巨大的动能。
“好!”土山上的范尼僧看到那两座巨大攻城塔上弩炮齐射的巨大威力,发出巨大的吼声,把站在一旁的吕方都镇的耳膜生疼,仿佛要将刚才炮击未遂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快将那些该死的布缦全部烧掉,我要用弩炮将那些城头守军尽数从城墙上扫荡干净,然后就可以登城了。”
攻城塔上的弩炮进行了三次齐射后,终于逼近了城墙,攻城塔内部涌出仕卒,砍断捆绑攻城塔前面木桩的绳索,让那些木桩滚入壕沟中,并用事先准备好的土袋填塞壕沟,为攻城塔铺平前进的通道。守军知道此时便是生死关头,雨点般的箭矢和石弹向填壕沟的士卒们射击,伤亡的人数在飞速增加,攻城塔内的士卒们也一面尽力还击,压制城头的活力,一面开始用绑着火把的长竹竿点燃布缦,眼看城墙上的布缦在不断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