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人说:“如果不是凉国公雪夜奇袭,淮西可能几年都平定不了,当然是凉国公的功劳大。”
另一个人摇头说:“李愬是将领,裴度是统帅,哪有将领的功劳大于统帅的。再说平定淮西时,北路大军对付的是淮西的主力,李愬只是趁机而入,如果没有北路吸引敌人,李愬别说奇袭,可能全军覆没。”
大家议论纷纷,争论不休。
黄捕头没有心情听这些,失望地离开了,却看到付云起从东门进来。黄捕头悄悄地跟在他后面,转了一个弯,就看不见人影了。
突然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听到付云起笑着说:“磨镜王六,别来无恙啊。”
黄捕头咳嗽了一声,装作很惊喜地说:“果然是付公子,多年不见了,一路上不敢相认,幸好还记得我王六。”
付云起笑着说:“不敢当,只怕这个‘小人’要由我来自称了,黄捕头。”
黄捕头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挠了挠头说:“哪里敢,哪里敢,付将军。”他是京兆府的捕头,自然知道付云起击败神策军刘三的事。
两人相视一笑,付云起说:“黄捕头穿着便衣,看来又有大案要办。”
黄捕头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吴元济那颗狗头,活着害了多少人,死了还不放过我老黄。唉,看来我老黄也得辞职不干了。”
付云起笑着说:“没有官职,一身轻松,像我这样,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黄捕头好奇地问:“难道付将军也已经辞去官职了?”
付云起确实是因为《平淮西碑》的事情辞去了军职。他对李愬和裴度都非常敬佩,但看到他们原本关系不错,却因为争功而变得相互猜忌,感到非常失望。
经过深思熟虑,他认为裴度和李愬都是这样,朝中的其他人更不值得信赖。他对仕途的渴望也淡了许多。而吕元膺也将调任其他地方,所以付云起就辞职回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裴度的府上,老疯头带他去了西院。听说付云起因为李愬和裴度争功而心灰意冷辞去军职,老疯头说:“这件事你可看错了裴相公,他绝不是那种争功的人。韩愈和我同乡,我知道他的为人,他是个直率的人,没有那么多心机。他是裴相公的行军司马,每天都在裴相公身边,亲眼看到裴相公筹划军务、安抚百姓和将士,所以他写的裴相公的事迹就多了些。他是个文人,没有上前线,不了解武将的辛苦,也不是故意忽视李愬的功劳。段文昌写的碑文不仅突出了李愬的功劳,还特别强调了皇上的英明决策,这恐怕才是皇上要磨去韩愈的文章,让段文昌重写的原因。这件事从头到尾裴相公都没有过问,与他无关。”
付云起问:“今天早朝已经结束了,怎么没看到裴相公?”
老疯头笑着说:“裴相公穿着便衣进城去玩了。”
他又说:“当初淮西还没有平定,皇上也是省吃俭用,节约开支来供应军队,经常和裴相公讨论军事,非常信任他。现在淮西平定了,河北的王承宗、李师道都有投降的意图,眼看天下分裂了四十多年,又要统一了,皇上却有些自满。因为《平淮西碑》的事,虽然皇上知道与裴相公无关,但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前几天皇上想派神策军进宫修建宫殿,疏浚龙首池,裴相公劝了几句,皇上就有些不高兴。”
付云起点头说:“俗话说得好,功高震主,裴相公穿着便衣去玩,也是为了低调行事。”
老疯头说:“当然是这样。”
坐了一会儿,裴度回到府上,听说付云起辞去军职,说:“付兄弟年轻有为,为国家立下了不少功劳,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冒失,竟然放弃功名?”语气中略带责备。
付云起说:“我也不是一时冲动,这些天一直在思考。前些年我读了《史记》,对范蠡、文种、韩信、张良的结局深有感触。读书习武的人,最高的理想也不过是像相公这样出将入相,建立不朽的功勋,有幸遇到明君,能够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福泽三代。但如果还想更进一步,只怕功高震主,被主上忌惮,本朝的汾阳王郭子仪就是例子;如果不幸遇到昏庸残暴的君主,就难免兔死狗烹的下场,从春秋以来,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而且,历代帝王在困境中总能奋发图强,重用忠臣,一旦国家初定,就开始骄傲自满,疏远贤臣,亲近小人,贪图女色,信任权臣,秦汉的兴亡就是历史的见证。”
付云起虽然年轻,但对世事有着深刻的洞察力。他喜欢读史书,而且练习道家内功,懂得物极必反、祸福相依的道理。
裴度惊讶地说:“付兄弟年轻,但对世事看得如此透彻,我应该把你当作好兄弟看待。”
老疯头听了付云起的话,也沉思了一会儿,说:“付公子说得有道理。人生在世,不只有做官一条路,打渔、砍柴、耕田、读书、游侠、经商,都可以报效国家,帮助世人。弦高犒劳牛,荆柯刺秦王,孔子孟子教书育人,都是这样。老疯头疯了十多年,对现在的世事人情已经生疏了,如果还贪恋功名,不过是世上少了一个侠客,多了一个昏官而已。”
他病好之后,一心为国家出力,想要弥补失去的时间,所以来到吕元膺和裴度的帐下参赞,本来也不贪恋官职。听了付云起的话,他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裴度也没有挽留,送他出门。
老疯头问付云起:“凤儿去哪里了?”
付云起摇头说:“不知道。”
老疯头说:“凤儿对你很好,你可不能辜负她。”李愬和老疯头都看得出来凤儿对付云起的情谊。
付云起心里也明白,正因为这件事而烦恼。凤儿身世凄凉,性格脆弱,跟着那个紫衣女子,更加容易受到不良影响。虽然这半年来跟着付云起和老疯头,性格温和了一些,但还是容易发怒。付云起体谅她的孤苦,照顾她,迁就她,反而让她有了更多的期待。
付云起觉得多想这些烦恼也没有用,还是先去见阿元吧。送别老疯头后,他兴冲冲地去了韩公文那里。但韩公文那天去了长安剑宫。府里的人都认识付云起,安排他住下,按照惯例去崔去病府上邀请,但只有崔去病和崔五娘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