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靳心里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震撼,他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种种情绪在心里搅成一团,比倒灌上涌,意图冲破合盘的黑河还要来势汹汹。
尚靳虽然没出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从小衣食无忧,生活顺遂,真要说起来还比有些人幸运许多,没得过大病小病也少,学习成绩不上不下但也够在他妈任职的学校里作为子弟从幼儿园上到大学,随后一毕业就遇到现在的公司有空缺招人,理所应当被曾经在里面做高管的学长介绍进去。如果不是遇到光和后面的一系列事,这二十五年过去,连个小偷小盗丢钱包被抢劫的倒霉事尚靳都没有碰上过。
尚靳爹曾经对自己的棋友感慨过,说尚靳这孩子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性格好再加点狗屎运。言外之意就是,不强求,这辈子就这样普普通通,让人省心的生活吧。
父母实事求是,不鸡娃不卷娃(当然多半或许也曾经尝试鸡过,但后来发现除了让自己血压升高以外并没有别的成果,遂放弃),但总得来说,尚靳的童年也过得比较快乐,除了经常做噩梦以外,没有留下过严重的心理阴影。
是以,那些拼死拼活绝境求生的剧情尚靳只在电视里看过。老套的电视剧桥段多半是柔弱无助的女主倒在地上手足无措梨花带雨的流着眼泪,有点力气和勇气的最多再被打手抓着,声嘶力竭地挣扎两下,而倒霉男主则为了心爱之人不得已下跪折腰,被反派摁在地上拳脚加身,乃至千刀万剐,也要护她周全。
虽然把尚靳和光带入男女主角色的确怪异了些,但尚靳现在的心情,只能说绝不比那些哀戚恸哭的女主差。
只不过在无用这一点上,尚靳跟她们也没甚区别。
那腐烂鬼枷什大概也看出了尚靳对这只低等鬼的不舍,突然就不急不气了。它命令龋帘挪开脚,能看到腐烂皮肉下白骨的手指插进了光还吊着一只胳膊的左肩,把它轻轻松松提了起来,朝尚靳的方向挥了挥。
同时,摩螺螺也把光的脑袋踢给了枷什,对方灵活的用鞋尖接住,在上面转了个圈踩住,让已经睁不开眼的光的脸正对着尚靳,眼神里带着露骨的恶毒和愉悦斜睨着对方。
如果说之前尚靳还看不清光到底被伤到了什么程度,现在被枷什右脚踩着快看不出原本长相的脑袋,以及左手提着少了一只胳膊,胸骨已然塌陷的躯体,战利品一般展示,这明晃晃赤裸裸的惨象反而让怒火溢满却只能心焦意乱无计可施的尚靳倏然一松。
他感觉自己原本鼓胀到几乎要破裂的胸腔一空,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跑出去了。
尚靳惶惶然,还未反应过来去查看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周围的空气中飘荡着许多白色的东西,那些东西一团团蠕动着,看样子倒是十分像
小白软!
但是与之前光从他胸口处抽出来的小白软不同,它们不规则的形体周围有一层淡淡的金光,蠕动扑腾的动作也快了许多,仿佛在急切地寻找落脚点。
因为数量很多,又发着光在空气中游荡,看起来很像寸草不生的魔域里突然冒出了一大堆萤火虫。
那光芒之盛,一度盖过了倒穹合盘的亮度。
尚靳愕然,光在踩压下强撑起眼皮也看到了这一切。
“这些完形体”摩螺螺发出不可置信地惊叹,龋帘虽然没有五官,但它剩余皮肤结节下的老人头纷纷翻了出来,代替它贪婪地盯视着,流下了垂涎的口水。
鬼界如,甘,戍,成,棋五道,它们之间级别最低的至少也是戍了,收割过各式各样的完形体纷繁无数,却从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纯粹的完形体,即便脱离了母体,也依旧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尚靳吸了下鼻子,确认这些完形体就是他的小白软们无疑,因为那股浓郁的薄荷清气随着它们的出现弥漫在整个魔域。
汹涌激荡的黑河仿佛惧怕这些小白软,逐渐平稳下来,重新回流入河道。而那些蠢蠢欲动,触手般试图伸出河面的作恶之人的完形体也静静如海藻竖直在水底,不再抽动。
魔域的一切仿佛又被重新凝固起来,只有合盘还停留在桥上方。
枷什喜出望外,随手一挥把光的躯体丢开,脚也不再踩在它的头上,而是向前大跨了一步,双手抬起张开五指,看样子是想将半空中的完形体一次收入囊中。
魇鬼和人头怪在旁边贪婪而不甘心地看着,但又不敢动手抢自己老大势在必得的东西,只能眼巴巴地期盼对方心情好了,看在通报的份上,能赏他们一二残羹冷炙。
然而出乎所有人和鬼意料的是,那些小白软们并没有如腐烂鬼所愿被它一网打尽,竟是一只一个没入了河道两岸那些无魂痴鬼的躯体里。
看到此景,除了光以外,三只恶鬼俱有些发怔,枷什更是不解地收回翻看自己的手,以为它的技能术法出现了什么差错。
在确认没有后,那张腐烂抽动的脸猛地转向尚靳。
尚靳立马举起两只手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那些被白色金光完形体进入的鬼们产生了变化,原本没有神智的它们开始躁动起来,一个两个接连偏离了既定的路线轨道。
魇鬼摩螺螺掐着尖利的嗓子率先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