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负伤逃人紫竹林,黑衣人脚步踉跄地赶路,全身被露水打湿而不自觉。
冲进林中唯一的八角亭後,他掩口呛咳了数声,扯下蒙面黑巾焦急抬眼,见阴暗的天色由东方逐渐转亮,他才如释重负地绽出苍白的笑容。
顶多再支撑一刻,娘便会带人来接应他--
喀啦、喀啦、喀啦……远方飘来一抹幽异的声音,细细、凉凉地回旋在狂风中,竟异常清晰,不致被淹没。
这个声音!黑衣人松弛不到一刻的神色又被这抹声音煞黑,他大惊失色地扫视亭子四周,冷汗不断渗出。
怎么可能……不可能,他明明中了他一剑,即便他的轻功不弱,也在他之下,不该这么快便追到埃镇定些,铁定是他慌张过度,错将风声听成--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清清脆脆、不断响起的玲玲响音,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在亭子上方忽远忽近地绕过一圈又一圈。
黑衣人揪紧衣襟,脸色尽失地瘫跌在石椅上,温热的鲜血从冰凉的指缝间渗出。中剑後不断撕扯他的剧痛,已被透心透骨的寒意冰冻,他只觉好冷、好冷。
娘在哪里……娘!快来救他呀!
风生低低冷冷地穿梭在林间,吹出了幢幢鬼影。
从亭口无限延伸出去的宫纱灯阵,自板道底端一盏盏灭来,灯每灭去一盏,宫魄便心寒胆裂地发现异声又逼近一些。
「色……色祺,是你吗?」除了他,不会有别人。这片紫竹林乃宫家禁地,云阳境内无人敢提头擅闯,而且这声音明明是……鬼工球声,错不了……
「我说好大哥,老头子尸骨未寒,你迫不及待取我性命,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咱们家人不懂规矩。啧,你不怕老头子气得爬出棺来一掌劈死你,我可是怕得直发抖呢。」
真是他8色、色祺,大哥一时愚昧,你饶了大哥,大哥下次不敢了……」
「老头子都还没入殓,你至少该缓个几天,等七七法事做完再动手还不迟,不该让那些忌妒你的小人乘机骂你是大逆不道的畜生。」自竹荫深处飞跃来一道白影,不过眨眼,瘦白的宫色祺已洒脱的立於亭阶前,手上把玩著一只映著月光的碧球。由上等青玉雕琢成的鬼工球,约只手掌大小,玲珑剔透,晶莹的大球内包裹著一颗精巧小球。球一转动便会发出玲玲脆音。
宫魄不动声色地扫视弟弟数遍,见他一身洁白,无尘无垢,不禁大吃一惊。他明明剌中他一剑,何以……
「怎么,我安然无恙,大哥很失望?」宫色祺笑嘻嘻转个圈让他瞧仔细。「你也太小看我了,以我的武功修为,怎可能输给愚不可及的庸夫呢?」
他言下之意是……宫魄不敢置信地撑起身子,「这些年来的比试,你故意输给我,好降低我的戒心?」
「狗屁!」宫色祺无故踱起步来。「你这狗杂碎怎够资格与我比试,我是懒得费劲呀,你还不明白。我肯为了你这废物装病那么多年,你该痛哭流涕以谢天恩了。想陪过招,你等下辈子吧!天底下只有冉沃堂有这资格。你们呀,一堆粪边虫,又臭又多余,连摇尾乞怜都令人恶心不已。」
「宫色祺,别以为我真怕了你,豁出命相拚,我不见得输你!」宫魄抚著胸口,咬牙恨道。
宫色祺匪夷所思地缓下步子,似乎被兄长的愚勇偷悦了。他面带微笑,以惊雷般速度纵身掠人亭内,甩了兄长两巴掌,旋身又出。
宫魄嘴角渗出血水,怎么也盘算不到乎素大病小痛不断的药罐子,身手竟然这般惊人。
「我愿……我愿意舍弃所有了……只要你肯饶了大哥……要大哥给你磕头、下跪都可以。」宫魄气息奄奄地咽下自尊,眼前只求活命。 宫色祺轻吹鬼工球,嫌恶地睨著他。「你要跪便跪,要磕头便磕头,事事皆由著你,我岂不窝囊透顶?」
「色祺,快别这么说。今日之事全怪大哥一时胡涂,大哥知错了,求你再给大哥一次机会……」
「嗟,不是告诉过你,老头子一死,我第一个想杀的便是你。千万别说你从未把我的话当真,君无戏言埃」宫色祺耐性渐失。「咱们虽不是一个娘胎生,到底手足一场,我大方些让你爽快上路。一路好走啊,大哥。」
宫色祺摇著鬼工球,开心得像个孩子,悠然踱离。
「宫色祺……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喀啦、喀啦、喀啦……飘远的鬼工球声嘎然而止。
「这么说,二娘也知情罗?」
「你……你怕了?」宫魄虚弱的挤出话。「别以为杀了我以後,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夺取宫家……的一切,我娘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这可是你们逼我做绝,要怪就怪自己没出息。你先去奈何桥边等著,二娘我随後帮你送到,好让你们母子俩一路有伴。」
宫魄心神俱颤,这才明白他做了什么。
「宫色祺……你、你敢动我娘……」他为什么走了?难道他想先杀娘!宫魄使力想起身,身子却沉甸甸的怎么也移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