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树林中,钱柳正乘夜飞奔,他要永远离开这儿,忘记这儿,重换一个落脚的地方。
四野凄寂,悄无声息,只有他独个儿在奔驰,他可感到半点寂寞?
他当然感到寂寞,过去如此,现下如此,将来也必如此?可是他并不害怕,他早已习惯了寂寞,既然今天又要孤独离群,他亦必须挺起胸膛继续走自己要走的路!
不过,就在此时,他的去路竟给一条细小的身影挡着!
昏暗的月色下,钱柳亦可把眼前人瞧得清清袅袅,挡路者竟是王建!他竟然也猜得他会乘夜离开?还是他在熟睡中给钱柳弄醒?
只见王建满脸忧色,道∶
“六六,请你不要走吧!”
他的语调仍是诚恳如昔,钱柳却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直行直过,当他快要在王建身边擦身而过时,王建突然飘身退后拦住他,劝道∶
“六六,冷静点!”
钱柳也不答话,只是运劲于指戳向他,此一着他本要点其穴道,好叫他不能动弹,不再纠缠追来,故此出手奇快,岂料王建纵身一跃,竟以绝世身法巧妙避过!
钱柳一愕,顿时记起那次和王建比试时,他从没使过此等身法,不禁道∶
“若你那次在我使出悲痛莫名前全力施为,我未必会胜你,你到底为了什么?”
“因为……”王建顿了顿∶
“我亦很想师父收你为徒!”
钱柳私下一阵感动,王建对他的一番好意,他怎会不明白?只可惜,他与世间所有人都无缘。
王建见他似在沉思,以为他在犹豫,于是便继续道∶
“六六,不若待我回去向师父求情,也许,他会改变主意……”
他本是好言相劝,但钱柳一听其说及“求情”二字,蓦地面色一沉,一边举步前行,一边道∶
“不用了!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最后,他还是要说同一句话,他还是依然故我。
王建呆住,料不到他倔强若此,此时钱柳又再擦身而过,口中犹在道∶
“我和你所走的路是绝对不同的!孤独上路,才是我的命!”
他已逐渐远去,但仍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自顾说∶
“但无论如何,十分感激你们在这段日子内,使我没有那样寂寞,再见……”
这一句是钱柳由衷之言,可惜,他到底还是没有回头。
王建凝望他逐渐远去的伶仃背影,忽然之间,他像已感受到钱柳那份寂寞无奈,不自禁地哭起来。
就在此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膊上,王建回头一看,正是他的师父,急道∶
“师父,六六坚决要离开啊!请你快劝细他吧!”
黑衣汉子轻抚他的头发,叹道∶
“六六既然能熬过灭门惨变,就没什么可难倒他,他若坚持要走自己的路,纵然我俩诸般挽留,他亦不会留下来的。”
此时渐近破晓,天色将明未明,一片蒙昧,恍如钱柳的命运!
前路晦暗难测,他,将要步向光明,还是黑暗?
八月十五,中秋
花好月圆
就在金甲军脚下的人肉城内,家家户户都在庆贺中秋佳节,孩子们手提花灯,大呼小巧玲珑叫地嬉戏,大人们也在赏月猜灯,每家每户,皆在乐叙天伦!
只有他,于此桂魄圆时,仍然没有家,没有亲朋,没有欢乐,他就是钱柳!他还是如五年前初遇白居易那夜一般,依旧抱膝坐于街角一个阴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