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曲臻戎算计,与夏姑娘相依相伴了三年,恐怕少爷这一辈子都不会懂得情为何物。
路遥偷偷摸摸地凑到窗前,往灯火通明的药房中张望。不管怎么说,少爷你拖延得也太久太明目张胆了,你就不怕韩煜体内魔性爆发,将整个芥子空间都毁了吗?
路遥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沿,双目滴溜溜转动,往药房四处张望:当熟悉的身影 映入眼帘时,他心中一喜,正待细看少爷的动作,神色却猛然一僵,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的少爷,那个永远悠淡如水、清冷如雪的少爷,怎么会露出如此悲伤痛楚的神色?
明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弯腰凝视,路遥却好似看到少爷心血低落的模样。少爷他没有在哭,却又哭了——无声无息,看不见眼泪的哭泣。
路遥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
“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随着路遥冲进来,风佑看到依旧昏迷不醒的夏翎和失去魂魄般的曲临渊,不由得心焦万分,“是因为夏翎的伤有什么问题吗?”
风佑回头看了韩煜一眼,他已走到床边,将昏迷不醒的夏翎抱入怀中。沉吟了片刻,他似乎在检视,半晌才抬头望向曲临渊,眼中神光惊疑不定。
风佑大声问了好几遍,直到路遥受到惊吓,哭泣着重重地摇晃曲临渊,他才仿佛清醒过来,哑声道:“她的元神受到过多次灼伤,那一日我又治得急,并不知道还有残留的灵压压迫着她的脑域,以致她双目不能视物。如今,已经没亊了。”
“没事就好。”风佑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惊疑,“既然夏翎已然没亊,先生你神情为何还如此……难道她还受了其他伤吗?〃
“她没有受伤。〃曲临渊闭了闭眼,苍白的肌肤如寒光笼罩,声音嘶哑低沉,“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与韩煜单独说。”
夏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目不视物地过了一个多月的漆黑生活,重新睁开
后,所见到的竟是这样一幅场景。
因为久睡,虚软的身体被韩煜抱在怀中。韩煜的指尖凝聚冰刃,慢慢用修长手指细细把玩。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冷若冰霜,赤红眼中凝结着如暴风雨般可怕的阴煞之气。
而在韩煜的对面,白衣长发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原地,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秋衣,长发不盘不束,面容俊秀得好似画中仙人,身姿挺立犹如雪山劲松,可他那素白秋衣早已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底色。
夏翎几乎被吓傻了。当韩煜指尖的冰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曲临渊时,她想也不想便探手握去。刹那间,冰冷刺骨的痛意从掌心传来,她“啊”地轻叫一声,待回过神,手掌已被冰刃射了个对穿,鲜血一滴滴顺着她自暂的手腕流淌而下。
“夏洛——”冰刃射穿了她的手掌却去势不息,曲临渊脸色大变,看也不看,随手弹出一根银丝将冰刃拨开,冲向她。
韩煜的身形陡然在原地消失,手中紧紧抱着痛得面色发白的夏翎,冷笑道:“你以为,我还会再让你接近她吗?”
夏翎握着手,忍痛哀求道:“韩煜,隐瞒你是我的错,你不要伤害阿修。
韩煜低下头,小心执起她血肉模糊的手,柔声道:“说说你隐瞒了我什么?”
夏翎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恢复了光明,此时此刻却完全不敢去看这个温柔对待她的男子,颤声道:“我与阿修……曲临渊本是旧识。你说要带我来找他医治,我却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但这些与阿修没有关系,求你不要伤害他。”
韩煜低垂着头,柔软乌黑的发丝搭在额前,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所以夏翎只瞧见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和轻轻震动的喉咙:“夏洛,在你心里,我是否永远都是二十年前逼迫伤害过你的主人?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从不放在心上。你的眼里只看到别人的无辜,而我永远都只是你乞求畏惧的对象。”
韩煜缓缓抬起头,凝视着眼前让他爱到刻骨,却也痛到绝望的女孩,哑声道:“没有关系,夏洛,没关系。你可以一刀一刀在我心上凌迟,一次一次将我踩进泥坑践踏。总有一日,我会还清二十年前欠你的债。总有一日,你会为我的痛而感到心痛。我死也会等到这一天!”
那双凝视的双目实在太过炽烈决绝,又隐含着数不尽的痛楚悔恨,夏翎不自觉心口一痛,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来处理她的伤吧。”韩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转身朝门外走去,“曲临渊,不要忘了你现在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韩煜的离去让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夏翎见曲临渊从方才开始便呆立在原地,既不处理自己身上的伤,也不来察看自己的伤势,面色又苍白如雪,不由得跪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轻声呼唤:“阿修,阿修……你怎么样?”
她颤抖苍白的手指想要抚上衣衫割裂血肉模糊的伤口,却又仿佛怕弄痛他一般踌躇不前,眉梢眼底昀心痛心伤和后悔自责,就如泛滥的江水,将两人淹没。
曲临渊慢慢回过神,执起她的手,荧光闪烁的指尖拂过她的伤口。流血不止的掌心开始愈合结痂,转瞬便完好如初。
夏翎知道这样的外伤治疗并不需要用到回阳诀,倒也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忍着手上灼灼麻麻的痛,夏翎想起这一个月的经历,三十七年的痛苦挣扎,对着眼前这个全心全意感激信任的男子,竟第一次起了倾诉抱怨的念头。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倒霉!”她拧着细细的眉,双颊洁白,嫣红的唇角似勾非,明明笑着却让人倍感凄凉,“虽然早知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可是脱去了道德的加锁,面对欲望和权利时,人怎么变得那么可怕?阿修,从前我与你穿越迷踪岭的时候,心底还抱怨过很多——身上都是血啊、每天都要杀戮啊、连水都要让给你自己却不能喝一口啊……可是,后来想起,才知道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时,我以为是你在依赖我,事实上一直一直都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