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安放假在家,一般待不过一周。
果然,大年初三一早,申思就收到了路安安的短信:
“小思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我已经买好初十的火车票了,初十下午就到学校。”
“初十才回来啊?”路安安颇为失望。
“我还嫌太早了,真有点不舍得回来呢。”
“好羡慕你啊!我在家太无聊了,在上海过年真是没意思。”
“在家吃喝玩乐不好吗?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真想早点回学校啊。所以问你什么时候回嘛,人家可想你了。”
“我也想你,”申思哭笑不得,“你做好告别空调的心理准备了吗?”
“不行了,空调也不顶用了。再在家里面待下去,我跟我妈的亲情就要耗尽了。”
在路安安眼里,理想的放假时长就是一周。前面四天用来消解她和父母彼此的思念,后面三年用来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做心理铺垫,短暂的相聚让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对视都带着滤镜,这时候情绪恰到好处。放假时间如果太长,初见的喜悦已经消耗殆尽,离别的伤感还没酝酿充分,中间这段时间也就只能用来相见两生厌了。
只有到临开学前,路安安和父母之前的亲子关系才会到达母慈子孝的顶点。虽然就在上海上学每周都可以回家,但母亲还是忍不住想给她的行李装满各色东西。
“我是去上学,又不是去逃难的。”路安安看着一箱子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却忍不住摇头叹气。
刚开始,她对母亲完全不问她的意见就大包大揽的行为颇为反感,总是趁母亲不注意就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又放回去。
有一次出门前,因为一点小事路安安和母亲赌气。她直接背了个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连行李箱都没拿。
结果,她前脚刚到学校,父亲后脚已经把行李箱送了过来,把她数落了一顿。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她,“你妈说了,钱不够就跟家里说,不要委屈了自己。”
路安安心里有些难受,父母给她的爱太多,多得让她觉得有了负担,只想逃离,但父母又总是无条件地包容了她地任性和倔强。她以前从事在心里呼唤理解和万岁,但不理解又怎么样呢。就像路安安当初想要转系,即使父母并不理解她的想法,但最后还是支持了她的决定。父母的这种爱本身就超越了理解,就像洪流可以击溃任何矛盾筑起的高坝。
父亲把行李箱送到她宿舍就走了。路安安送父亲到宿舍楼下,看着父亲离开,她忽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这篇课文是要求背诵的,但那时候路安安总是背不下来,简朴的文字也无法引起她的共鸣。如今,她忽然就理解了字里行间那种复杂的情绪。
小的时候,自己但凡在外面受了一丁点未定,都恨不得立刻告诉父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习惯于把喜怒哀乐都藏在心里,而父母也不再是我们最愿意倾诉的对象。成长的过程,也是一条与父母渐行渐远的轨迹。
和路安安一样,放假回家没几天,孙胜男也已经有了倦鸟归林的心态。
几个初中同学张罗着搞了一个同学会,孙胜男也去了。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同学会,说实话她内心是有很多期待的。她想到了很多那个时候的往事,想到了自己的同桌,读大学之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甚至到了约定的小餐馆门口,她还有种近乡情怯的感情。
然而,同学会却并不是如她想象中的那样。男生们干着啤酒,女生们也叽叽喳喳聊着,而她却完全没法融入进去,像个陌生人。当年她那个班级,最后考上高中的也不过十来个学生,只有她一个进入了重点高中,其他要不是去了职高,就是去了中专,剩下的初中毕业就跟着家里人做生意去了的。
孙胜男当年的同桌也来了。同桌高中毕业后就在家乡的一家小公司跑业务,去年刚生了小孩,如今三句不离奶粉和尿布,而孙胜男只能尴尬地听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胜男你还在上海读书啊?回头能不能帮我带点眼影散粉什么的啊,我回头把牌子发给你。”身旁一个同学说道。
“哦,好的,可以啊,不过这些都是用来干什么的啊?”
“化妆品呀!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的啊。”
听到孙胜男的话,旁边几个女生笑成一团,孙胜男只好尴尬地笑笑。
在同学面前,孙胜男除了一张学生证,事业、家庭一无所有。虽然大学同学中谈恋爱的也不少,但在她的观念很长一段时间都停留在中学阶段老师和父母对早恋那种如临大敌的恐惧之中。孙胜男甚至很难想象这两种生活之间的切换。可如今在父母眼中,好像大学毕业后,自己也理所当然应该有事业和爱情。至于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始终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几个同学提议去卡拉ok,孙胜男找了个理由提前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