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嫔此时倒平静下来,道:“臣妾不明白太后在说什么,臣妾当时爱女心切,一时慌乱,口不择言,并非特指谁,更不敢使皇上怀疑娘娘。”
太后道:“有没有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情就好,安分点度日,短不了你的好处,也要好好为那个孩子打算,我这一辈子在宫里,冷眼看来,这宫里头从不缺聪明的女人,你还算不得一个。”
陈嫔一下楞在那里,太后说罢起身,朝殿外走去,我紧跟着出门,太后转身对尤自出神的陈嫔道:“好好看着那个孩子,她才是你后半辈子的指望,格格的病要是再不好,加大点量就有了。”
陈嫔象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瘫在地上。
随了太后往慈宁宫走去,外头起了好大的雾,丝丝缕缕的渗透夜色。在传说中雾叫岚,是天上的云散到了地下。在夜雾笼罩下的一切,远远望去,平和,安宁。
我仍是满心的疑问,太后笑问:“怎么,我一向聪明的女儿这会还在糊涂着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额娘就不要笑女儿了,女儿只是不明白,看陈嫔的样子,似乎只是借机一通胡闹而已,但她的目的是什么呢?扳倒皇后似乎不大可能,这个局实在太容易被揭穿,她不仅面临着诬陷皇后的罪名,还面临着失宠的危险,似乎犯不着。”
:“你说的很对,只是,贞儿,恐怕无论是你,还是皇后,都没有想到,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要皇上疏远她,并且给皇上找一个理由去亲近皇后。”太后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第一卷:宫闱生涯 第十章
太后瞅着我的脸,似笑非笑,我却还只是一头雾水。
太后叹口气,缓缓道:“额娘这一辈子什么没有见过,你们只知道妃嫔们为争宠什么都做的出来,却不知更多的时候,性命比那点荣宠更来的重要,当她们有了孩子之后,或有野心的女子生下龙儿后会更变本加厉的去争宠,可大多数的后宫女子却选择保命,甚至为之宁愿失宠,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母亲。”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太后歇口气,又接口道:“陈嫔是个聪明人,她出身寒微,虽生下皇长女,但心里却很明白,皇帝眼前的宠爱并不足以保障她们母女以后的日子,更何况,皇帝的爱从来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有时候你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就已经失去了皇帝的欢心,与其为了争眼前的这一点雨露之恩,得罪了正宫皇后,惹来诸多怨气,不如自己主动放手,和女儿一世平安,未必不是福气。”
说到这里,我心里已经如明镜般:近一个月来,皇上与皇后赌气,皇帝几乎每夜宿在咸福宫,这样一来不但皇后满心怒气,其他人又岂有不妒之理,陈嫔心知这一切,十分不安,于是借着格格的病一通大闹,不仅卖给太后一个面子,使得帝后和好,也使皇帝对自己有所厌烦,众人对自己的敌意和怒气也得到缓解。格格服药后病情没有减轻,恐怕也是陈嫔自己偷偷减了药量之故。
我不禁深深的叹气,悲哀似乎都不足以形容这些表面上尊荣华贵内心却苦不堪言的女子。
想着,我和太后已经走进了慈宁宫的大门,苏麽麽已然带了苏拉小太监挑了灯在大殿门口等候。眼前瞬间的明亮,竟让我有种恍然的错觉,刚进殿门,一阵暖香迎面而来,顿时觉得身心舒畅,宫女们见太后回来,忙着上膳。
陪太后用完膳,太后方问道:“皇后还那样别扭吗?”
苏麽麽笑答:“娘娘面上虽不情愿,总没有冷言冷语的对皇上,小两口的闹闹,也没什么,您呀就少操这份心吧。”
太后这才舒口气,斜倚在塌上道:“这两个孩子的性子一般的骄傲和固执,自他们大婚以来我每天每夜的担心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饶是太后这样通达的人,也无法免俗。
太后转向我笑道:“我的子女中,只有贞儿最让人暖心。”
苏麽麽笑道:“汉人中有一句话,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呢。”
太后听着颇感兴趣,道:“这句话说的贴切。”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道:“贞儿。”
我应着坐到太后身旁,太后牵过我的手,轻轻暖着,柔声道:“陈嫔的事,你不必多想,她既然卖给我一个人情,我只让她如愿就是。凭他们怎么闹去,咱们娘俩过咱们的悠闲日子,好歹额娘伴着你呢。”
我应承着,心里只是感叹,若没有太后,不知此刻我身在何处,又过着怎样的日子。
此后,宫里又安静了一段时间,只是,福临与皇后依旧如此,连太后都无奈道:“真是一对冤家。”
冬至那天,岳乐早早的结束公务,带我出宫闲逛。
因已接近年关,京城里极是热闹,百姓们大多出来采买年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吵闹声,不绝于耳,这一切对我都是新鲜有趣的,不停的停住脚步,看一会捏糖人的,一时又对杂耍的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岳乐只是含笑看着我孩子气的举动,我一边贪婪的看着身边的一切,一边道:“你笑什么?看我象个村姑进城吗?”
岳乐身边的太监小顺子听我这样说,吃吃的笑开了,岳乐道:“这话你自己说使得,若是从我嘴里说出来,可是了不得。”
我亦笑,收回目光,道:“你瞧,这样的热闹,看了就让人不由自主的高兴。”
小顺子道:“格格要瞧热闹还不容易,宫里头成天大宴小宴的,又那么多的人,还不够热闹吗?”
我摇头道:“宫里头的热闹和外头的热闹是不一样的。”
小顺子不解道:“奴才怎么没有看出来哪里不一样?”
我笑道:“这外头的热闹是带着人气的。”
小顺子听我这样说,越发迷糊了,又好象不以为然,我只笑笑不再说什么,岳乐温暖的手从旁边伸来握住我有些冰冷的手,相视一笑,他的目光中皆是了然,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眼前这样世俗的热闹才是真实的,让人眷恋的。
走了一会,岳乐带我进了一家装饰雅致的店铺,门外牌子上用隶书刻了:集古轩。
刚进来,一个店主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就迎了上来,不卑不亢的向岳乐打千道:“见过安郡王。”声音很是温润无波,我不禁朝他多看了一眼,他见我打量,向我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
岳乐道:“最近可有什么好砚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