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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要去界碑（第1页）

"P5FM]Q*兄妹两人回来之前也没给桑姆打电话，还是村里人经过菜地给她喊了一声，她才知道这件事。明天就是黎壮的忌日，黎追和黎漫回来的目的不言而喻，孩子们离家千里，能在这个时候赶回来给黎壮上一支香，这谁见了都得说一句有心，但是桑姆并没有很开心。她不想他们回来。然而回来看到长高了长白了的儿女，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自信，桑姆又很欣慰，觉得自己当年坚决将他们送去读大学的决定是对的，这些年来的付出和辛苦也是值得的。黎追领着王婷婷上去：“阿姆，这是婷婷，婷婷的大哥和三哥……这是我阿姆。”

王婷婷一身疲惫，头发都还是松散的，她不能接受自已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未来婆婆面前，因此叫了人之后，便赶紧去梳洗了，生怕多呆一分钟，就会多败一分自已的印象分。殊不知桑姆比她还紧张。因为黎家太穷，她担心王婷婷这个城市姑娘看不上自已家，更何况王婷婷的两个哥哥虽然脸色平静没说什么，但将心比心，桑姆也是不愿意让黎漫嫁到自已这样的人家的。卢家轩嘴巴很甜，一口一个阿姆叫得勤，没几分钟就把桑姆的拘谨给化开了，她咔咔杀了两只鸡，又切了两碟腊肉，焖上黄笋。王婷婷兄妹和卢家轩是广东人，一天不喝汤就燥得慌，黎追便弄了一锅蘑菇鸡汤。古藤寨来来去去都是边防站的那群人，来的次数多了，便没啥看头了，寨子里难得有外面的人进来，因此大家都过来看热闹。古藤寨穷，但人人热情好客，一家来客百家相待，不一会，黎家小院便坐满了人，临走的时候都羡慕桑姆好福气。王婷婷普通话很差，桑姆原本就不怎么会听普通话，自然听不懂王婷婷的广普，而桑姆的小众方言，王婷婷也是有听没有懂，但两人边比划边聊，竟然也能聊到一起去。卢家轩更不用说了，一声‘阿姆’就能让人觉得比吃了蜜糖还甜。黎追和黎漫就在一旁笑着看，月光洒在小院，有种宁静安详的美好。王婷婷等人舟车劳顿，不到十点就去休息了，黎追和黎漫把家里收拾好，跟桑姆提起明天去给父亲和帕卓村长上香的事。“香烛元宝都准备好了，就放在高台那。”

桑姆看了黎追和黎漫一眼，又补充一句，“明天上完香，后天带婷婷和家轩去赶一回街，你们就回去吧，寨子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工作重要，我看婷婷他们也住不惯。”

“阿姆，我们明天想去界碑。”

“不行！”

“阿爸过世十年了，我和阿哥这几年常常梦到那一天，家轩带我去庙里问过大师，说是我们留了一道魂在那里，要把它带回来，以后才不会再做这样的梦。”

黎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俗话说知母莫若女，桑姆也有自己的心结，这些年她虽然不说，但每年黎壮的忌日，她也会到界碑那走一走的，说是叫魂，其实啊，不过是想替黎壮多走一遍这巡边路。他死在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他的计划和心愿，还来不及实施，人就没了。“阿姆，我想阿爸了。”

黎漫眼泪汪汪。桑姆叹了口气，没说一句就起身进了房。兄妹俩对看一眼，黎追说：“我去找多吉叔，你收拾一下东西，仔细点，别落下什么了。”

“知道了小老头。”

1990年到2000年这十年，很多地方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古藤寨还是跟十年前一样，非要说变化，那就是路两边的房子显得更加残破，村里更加安静。月色明净，夜风清爽，黎追脚程快，不一会就到了多吉家。当年黎壮和帕卓村长牺牲后，多吉就接任了村长以及巡边队长一职，可能是常年辛苦劳累，需要操心的东西太多，还不到五十岁的人，鬓角全白了，黎追有些心酸，又有些难过。如果阿爸还活着，他是不是也两鬓斑白了呢？多吉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过来，看到他便道：“这几天起来总听到喜鹊叫，果然是你们回来了，挺不错的，走出去也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

“多吉叔，我和黎漫永远都是古藤寨的孩子。”

“嗯，那你们在外头都认真工作好好生活，给我们古藤寨长长脸。”

“知道了多吉叔。多吉叔，村里这些年还好吗？你们还去巡边吗？”

多吉就笑了：“除了年轻人越来越少，老东西越来越多，都挺好的，巡边……当然要去的，界碑在，家就在嘛，别看我们一个个的都老了，真爬起那十层大山，你们这些崽子一个都不是对手。”

“那明天就比比看吧！”

黎追下了战帖，“明天六点出发是吧？”

多吉叔点点头，加了一句：“顿珠前些天也回来了，这会应该还没睡，你去看一眼。”

顿珠没有读完高中就跟着他舅舅到县城工地干活了，原本前段时间建筑队接了个省城的大活，顿珠准备到省城去，没想到家里突然出了事——顿珠的阿姆突然中风瘫痪。他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两个姐姐都嫁到很远的村子去了，他再向往省城，也只能回来照顾阿姆。黎追远远看到顿珠蹲在门口抽烟，他小跑了过去：“顿珠，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十八岁，去工地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抽烟有多爽。”

顿珠说完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笑容，只不过因为常年抽烟，他那口牙已经不白了，黄黄的。两个昔日小伙伴互捶了对方一拳，浅叙了一会，黎追说：“明天我和黎漫去界碑，你去不去？”

“去。”

“那你阿姆这边没有问题的话——”“我二姐昨天来了，过完这个月才走。”

“那明天六点，大晒场见啊。”

这一晚，黎追梦到了父亲，父亲站在白雾里笑着看他，一脸的赞赏，黎追醒来后，看着破旧不堪的屋顶，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村了。兄妹两人原本打算静悄悄出门，但还在装热水的时候，王婷婷兄妹也起来了，知道要去界碑，说什么也要跟着，卢家轩原本就喜欢热闹和冒险，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外。几人东西都没收拾，而离黎追跟多吉他们汇合的时间只有十来分钟，必然来不及了，于是他让黎漫去跟多吉他们说一声，他们要晚一些出发，不用等他们。王婷婷将这一次巡边当成是郊游，收的都是美美的裙子，黎追好说歹说才换成了长袖衣长裤，再加上要准备吃的喝的，费了不少时间，等到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