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zy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但回来的年轻人寥寥无几。抢不到票是很大的原因,另外一个真正的原因是,回家的成本太大,大家都耗不起。留在寨子里的多是老人和小孩,他们盼了一整年,就是盼一个合家团圆,可想而知当得知他们回不来时,老人和孩子有多失落,但这种失落又几乎是无解的。村民们普遍没读什么书,最多的也就是初中毕业,在外头做的也就是劳力活,除了每个月寄回家的,自己可能就是仅仅够吃穿用,这回家一趟,少说也要花上一千多块,哪里舍得呢?谁都舍不得。又不是第一次家里只有爷孙、婆孙,或者仅有几个孩子吃年夜饭的情况了,大家失落归失落,情绪还是得自己消化,日子还得继续过,至于合家团圆的愿望,又寄望在下一年。下一年或许就能回来了呢!屋里电话又响了,黎追赶紧进去接。那头的人一开口,黎追就认出是谁了:“张祝!你不会也不回来过年吧?!”
张祝跟小时候一样胆小,也有点怕黎追,被这么一问,顿时就卡住了,吱唔半天,他叹气:“真不是我不愿意回来,实在是买不到票,一张黄牛票要高出正常票价三倍五倍甚至八倍,我娘心疼我赚钱辛苦,不让我回去。”
前两年张婶确实过来打过电话,黎追还以为张婶是问张祝什么时候回来,原来是让他别回来。“那你打这个电话,是想让我帮你买点年货还是怎么样?”
张祝说:“我给你卡里打了两千块,你帮我取出来,黎漫有空的话就让她带我娘去买两身新衣服,我娘要不舍得买,你就说我过完年带女朋友回家,她没有新衣服,我女朋友会瞧不起我们家。”
黎追嗤了一声:“瞧不起你们家穷的女朋友也没什么好稀罕的。张祝,我跟你说个事。”
他严肃下来,电话那头的张祝便不由得屁股一紧,哆哆嗦嗦道:“你说事就说事,咱们什么关系,你就别拿村长的派头来压我了。”
“去你的,我说正经事不严肃点,难不成嘻嘻哈哈?”
黎追骂了一句,笑容一收,“张婶应该跟你讲过我包山种茶种苦参和草果的事了,你要有什么想法现在就讲,要是没有想法,你就听我的,回寨子一起干,肯定能成。”
“我,我也想过回去,可我家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回去要是没赚到钱,讨不到老婆,我娘可能要打死你。”
黎追笑骂:“你就这么出息?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你年后就回来!你现在二十六岁,要是三十岁之前还赚不到钱,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四年时间,敢不敢拼一把?”
张祝沉默。“村里都是老人和小孩,巡边的人越来越少了,等他们再老一些,就再也爬不动了。张祝,我想用四年时间,将通往界碑的路打通,到时候即使没有年轻人在家,七十岁的老人也能爬上去。”
“黎追,我——”“还记得当年我爸和帕卓叔过世之后,我们几个在界碑前立的誓吗?”
张祝接口:“人在,界碑就在。”
过了十几秒,黎追听到张祝说:“我人就在火车站,买到票就立即回去。”
挂完电话,黎追写了十几个人名,都是小时候跟他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感情很深,他念大学时大家都还一直通信,这些家伙知道他当了村长,都打电话回来特意祝贺过,嘻嘻哈哈打趣他,要他以后多关照。黎追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想要让他们回来跟自己一起干,不过,大家都一口回绝了。“黎追,不是我不愿意跟你一起干,更不是我不记得自己是边民之后,家国情怀我也有,我也想留在村里孝敬父母,可目前最重要的,我还是得赚钱。我过够了小时候那种苦日子了,今天你就怎么骂我也好,我都不会回去的,我回去,我爹我娘要是病了我都没能力送他们去医院。”
黎追当然不会骂对方,因为对方说的都是实情,他说:“如果我先赚到钱了,你们回不回来?”
“回来啊!当然回来啊!在自己家就能赚到钱,我干嘛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外头再好,我的父母不在,那都是他乡,父母在的地方,那才是我的家。我是巡边人的后代,就算年轻时候不在家,等到没厂子要我的时候,我也得回家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黎追说,“给我两年时间,我会赚到钱的。”
“黎追,加油!”
“别光在嘴上说说!在外头多结交朋友,以后回乡了销售的门路又多一条。建设古藤寨,要靠寨子里的每一个人,我一个人能做什么呀?”
“知道了!”
黎追打电话的时候,于兰就在堂屋外坐着,他用的是方言,说得又飞快,她听了半天,也只听懂了‘销路’这两个字,不过她思考联想了一会,就猜出了差不多的意思。黎追应该是在担心他那些产品的销路问题。“黎追,我们家也做药材生意的,等到阿谦平安回来,我让他以后到你这收购。”
黎追谢过于兰,明显没有摆在心上,一是许谦和生死未卜,二是那些茶才刚种下去不久,苦参也才刚种了一些,就算有销路,他们也没东西卖给人家。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黎漫整天啃书,要不就是写写画画,要不就是在院子里摆弄她那些土,桑姆因为要忙着准备过年的食材,又因为家里多了个小孩来逗,桑姆没空管她。黎追休息了几天,腿很快就利索了,但也更忙了,一直到了大年三十这天下午,他才有空坐下来喝一杯茶。茶是周一珩前两天让吴辰江捎来的,味道真心不错,半壶茶喝完,黎追浑身放松下来,不一会,竟是靠在墙边睡着了。桑姆心疼得偷偷掉眼泪,怕被人看到,又赶紧抹干。古藤寨是个多民族聚居的村寨,每个民族的习俗都不同,黎追记得小时候寨子里年味很浓,光是吃吃喝喝,就能从初一吃到初十,这几年的年轻人出去了之后,寨子里的年味一年比一年淡了,黎追暂时也没办法,只能尽可能让大家过得热闹些,他特意让大家到家里唱歌,还煞有其事地弄了个卡拉OK歌唱比赛。大年初三,新的一年,新年的第一次巡边工作又开始了。